精致的妆容下,眼神却阴鹜,看着面前款款而来的女子,低叹,“你……来的倒是快。坐吧,茶刚煮好,也是巧。”
巧……
南宫凰笑着摇头,直言不讳得很,“如今这皇宫上下,都在贵妃娘娘掌控之下。冷宫废后要传出一封手比她要翻身还难,若非你悄悄放了水,我怎么可能收到这手?”
“南宫姑娘……”贵妃敛眉浅笑,“哦不对,如今是该唤你季王妃了……季王妃可知,太聪明不是好事。”
她倒了茶,推到南宫凰跟前,“试试吧,只出现在御房里的茶。”
茶水雾气氤氲,雾气之后的面容都有些模糊不清,多了几分柔和。
见南宫凰低着眉眼拨弄茶水上一小片碎浮叶,贵妃似是心情极好,“试试吧,放心,没有毒。这样的好茶用来下毒,实在有些暴殄天物了。”
“那小子刚回盛京城的时候,还是个武夫,连喝茶都不会,每次都是端起来就牛饮,陛下为此倒是嫌弃了很久……哦,又说错了,如今啊……是先帝了……”
“再过几日,我都要成为太后了,那些入宫的模样还在眼前……倒是颇有些,物是人非了。”
她见南宫凰沉默不言,失笑自嘲,“瞧,果然是老了,絮絮叨叨的话都多了。季王妃勿怪……”
南宫凰目光还在那浮叶上,闻言摇摇头,“不会。”
“我其实挺喜欢你的。那小子的心思我也知道……那些年他在你父亲手底下,传来的信基本都是围着你转,看得出来,那几年他虽苦了些,却过得很开心。只是……”
只是什么,她没有说下去,只低低叹了口气。
那口气,听上去百转千回,像是于午夜梦回时的喟叹。
南宫凰终于抬了眼,“只是……彼时我是圣旨亲封的三皇子妃,即便楚兰轩讨厌我讨厌的恨不得马上解除婚约,但按着彼时那位帝王对我的偏宠和南宫家族的威望,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嫁给楚兰奕的。”
“是。”对方点头,表情未变,温婉又迷人。
这位异国的公主殿下,有着镌刻进了骨子里的风骨,难怪深得陛下宠爱。
“瞧我,唠唠叨叨说了这许多……嫌烦了吧。”她又给自己倒了杯茶,看了看南宫凰杯中茶水纹丝不动,才笑着摇头,“你同你母亲……不大一样。更谨慎、更聪明,也更理智。”
南宫凰耸耸肩,“吃一堑,总该长一智才是。不然,那亏,岂不是白白受了……”
“也是。”对方不甚在意地点点头,“她是上官家族的圣女,虽说自小孤独得很,却也被保护地太好,以至于多了分不谙世事的天真烂漫,倒是令人羡慕……若非大夫人……”
似是顺口说道,说完才恍然失言,堪堪住了嘴,没再说下去了,有些欲盖弥彰地喝了口茶,见南宫凰不动声色地敛着眉眼,只偶尔拨弄下手腕上的镯子。
那镯子成色极佳,款式却寻常,并无什么特殊之处。她收了目光,有些尴尬,总觉得自己在唱独角戏。
沉默……
半晌,才终于舍了大段大段的客套与试探,直奔主题而去,“如今,大局已定,想来,以你的聪慧,我借废后手引你前来的用意你也该知晓了才是。不日我儿便将登基为帝,我就是当朝太后。我儿与你素有交情,我同你母亲也是说得上闺房话的,想来……这皇位落在我这,应是比落在别家更好些。”
“我也可以在这里承诺你,只要你南宫府和季王府归顺于我,南宫府和季王府定能长盛不衰!”
说到激动处,她连表情都隐约失了控,折了一身优雅风骨。
目光落在手腕见,南宫凰又摸了摸手镯,才缓缓抬头,看向对面雾气之后的女人,不再年轻,却依旧貌美,她说,“我南宫府忠的素来都是北齐,而不是某个人。谁在那把椅子上,我南宫府自然就忠于谁。”
像承诺,却又不大像。
但仔细一想,却又像……毕竟,那张位置上的,可不就是楚兰奕么?她的儿子。
贵妃抿嘴一笑,如释重负,她抿了抿茶杯,小指微微瞧着,指尖甲套上的宝石光芒璀璨,闪了眼。
她说,“如此,本妃也送南宫府一件礼物……上官家的大夫人,已经送往贵府,如何处置,悉听尊便。”
“放心,上官家主……可不会为了他的这位大夫人与北齐为敌。”
今日,她第一次开口自称“本妃”,懒洋洋的,像只名贵的猫儿,于冬日暖阳中舔着毛发,偶尔掀了眼皮子看你一眼,优雅,贵气,骄傲。
“如此,谢过贵妃。”南宫凰起身,掸了掸裙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转身之际目光落在对方快要喝完的茶盏上,突然意有所指,“虽然贵妃娘娘觉得这茶用来下毒实在暴殄天物得很,但想来……不止一个人觉得,这茶不用来下毒才足够暴殄天物。”
至少,她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只是……被捷足先登了,倒是可惜。
“你说什么?!”她豁然起身,却不知是起得太急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身形一晃险些栽倒,待得稳住身形时却见南宫凰已经离开,顿时勃然大怒,“来……”
……
很快,宫里传出了消息,贵妃中毒而亡。
毒下得极其隐秘。
贵妃得势之后喜用先帝珍藏在御房的云雾茶,只是这一年云雾太少,宫中所剩无几,先帝愈发不舍得用,用一个嵌满了宝石的白瓷小坛子收着。贵妃见之心悦不已,将那小坛子上的宝石都抠了下来,做了一副甲套。
光芒璀璨,贵不可言。
当然,贵妃娘娘很是谨慎,都是验过毒的,只是她却不知道,宝石上无毒、云雾茶也无毒,偏生,两者兼用,便有毒。
茶水氤氲,染上了宝石甲套,早些说话间因着许多言不由衷,便总下意识摩挲那宝石,指尖染了毒,执杯时又沾了杯口,至此……夺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