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莫木鱼没有穿鞋，正是一双赤脚，他的一双烂鞋一只用来移植那颗嫩苗，穿一只不穿一只走路膈应，索性他将另一只鞋脱下来扔了，光脚走路，却没想到加深了因为同名同姓而造成的这个误会。
世人皆知，名满春秋的终南山神将杨狮虎没有穿鞋的习惯，常年赤脚。更有传闻称，他那双脚奇臭无比，走过之地，百花凋零，寸草不生。好在，莫木鱼虽然光着脚，脚却不臭，不然跪在莫木鱼脚边的空夫子怕是要窒息而死。
“你起来吧。”
莫木鱼示意空夫子起身，懒得再去解释，他不知那位真正的杨铁钢此时在哪里，是否正在登顶苍梧山的路途中。
空夫子站起身，请莫木鱼在亭中坐下，眸中满是歉意的说道，“少将军，此地山中，没有什么可以招待您，待下山之后，我定当设宴，为您接风洗尘。”
莫木鱼望了一眼桌上的瓷盏，确实有些渴了，便说道，“一盏清水就好了。”
空夫子倒了一盏清水，恭敬的递给莫木鱼，见莫木鱼一饮而尽，他接过瓷盏，笑着问道，“少将军，将军近来如何？”
“我没有见过他。”莫木鱼不知如何作答，只好如实说道，他的确没有见过终南山神将杨狮虎。
“也对，您下山入世，便入了江南，将军在北莽地辅佐年幼的北莽王，您自然还没有见过他。”
莫木鱼的一句大实话又这样被空夫子曲解，空夫子接着说道，“少将军，您此次入江南上苍梧山，是来向欧阳大器师家的孙女求亲的吧？那丫头我去年见过一次，生得端庄贤淑，模样可人着呢。大器师家的草庐就在苍梧山后山，距此地不过一个时辰的路程，少将军，要不老奴我陪您走一趟？”
“不用。”莫木鱼赶忙说道，他又不是终南山那位杨铁钢，去求什么亲。
莫木鱼慌忙的神态落在空夫子眼中，空夫子以为他心中有担忧，便笑着说道，“少将军，您不用担心，咱们终南山为您与欧阳大器师的孙女定亲时，是承诺过等他的孙女十八岁时就上门提亲，您现在才上门提亲确实是失约了几年，晚了几年，但欧阳大器师不是拘礼于小节的人，再者，你晚了几年上门提亲也是为了求道。如今，您如此年轻就已经有了五境的修为境界，乃是春秋朝名副其实的第一天才，欧阳大器师喜欢还来不及了，怎么可能怪罪您。”
莫木鱼听得头大，暗道不能再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便转移了话题，他问空夫子，“你既然是终南山的人，为什么会远在天枢阁任职？”
“少将军，您是有所不知啊。”这个问题似乎是问到了空夫子的伤心处，他有一肚子的苦水要倒。他叹息了一声，继而说道，“少将军，您肯定是没有印象了，那时的你才三岁。”
“我空桑本来是将军门下的一名记名弟子，奈何少年时追逐虚荣名望，心浮气躁，修行十年也未曾入道，而即便如此，将军也没有放弃我，更别说是将我逐出师门。”
空夫子顿了顿，眸中的月光如水，仿佛深陷回忆中。
“那一年，应该也是春日，北蚩国妖道六圣亲率十万妖，攻伐天山险脉，将军任命率十万铁骑镇守。人妖双方厮杀不断，从春日杀到秋日，极为惨烈，最终将军在冬日到来之前，杀退了十万妖，但将军却在最后一战中被妖道六圣围攻，身负重伤，濒临生死，被救回来时已经命悬一线。当时的北莽王佐清歌耗费了无数灵丹圣药才将将军的命捡回来。随后，将军便被送回终南山修养。”
“却就在将军修养了半年之后，将身上的伤患都养好之时，将军赫然现他的体内，早在被妖道六圣围攻时，就已经被妖道六圣种入了妖子。”
莫木鱼清楚妖子是什么，那是雄性的妖物与人类女子交合，让人类女子受孕三月之后，再活活剖开人类女子的腹腔，取出宫盘中的妖胎，炼制成的一种毒。
这种名曰妖子的毒异常霸道，但凡人体内被种入了这种毒，不管修为如何高深，半年左右，必将泯灭人性，彻底妖化，根本就没有解救之法。
莫木鱼很好奇，终南山神将杨狮虎当年既然被妖道六圣种入了妖子，他又是以何种方法，解了这种无解之毒。
“将军深知妖子的霸道，所以决定在彻底妖化、危害人间之前自杀，唯有死，才能解掉妖子。于是将军抽出了剑，毅然决然刺穿了自身胸腹。”
空夫子继续说道，“将军自杀时用的那柄剑是咱们终南山的那柄灵剑，剑灵是将军以精神气魄培育而成，与将军心有灵犀。说来也是奇怪，以将军的修为眼力，自杀不可能避开腹内要害，但将军自杀的那一剑却就是避开了腹内要害，虽然贯穿胸腹，却并不致命，想来是剑中的剑灵刻意为之。”
“而且就在灵剑刺入将军胸腹的那一刻，剑灵也将将军体内的妖子之毒全数吸入了灵剑的灵胚中，将军的妖子之毒就此而解，又在修养了半年之后，腹内的伤患痊愈。”
空夫子摸了一把胡髯，眯着眼睛说道，“将军虽然解了妖子之毒，性命无忧，但我猜测，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无法突破六境，就是与当年的妖子之毒有关，与当年那自杀的一剑有关。”
莫木鱼暗道，身中妖子之毒，还能以这种奇特之法解毒，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不待莫木鱼多想，丘圣哲这时问道，“咱们终南山的灵剑将神将体内的妖子之毒全数吸入了灵胚中，难道就没有受影响？”
“怎么可能不受影响，那可是妖子之毒，这就是我要说的事情。”
空夫子又摸了一把胡髯，瞪了丘圣哲一眼说道，“将军喜欢养莲，他养的莲品种极为珍贵，只有在无根之水中才能存活。道经中将雨水和露水都称为无根之水，将军养的莲虽然在雨水中也能存活，却只有在晨间的露水中才会开花。所以，每日拂晓，神将府的仆人便全数出动，去山中收集露水，倒入将军养的那半亩莲池中。”
“在灵剑将将军体内的妖子之毒全数吸入灵胚中之后，一度成魔，就将变成一柄魔剑妖剑。剑灵必然是在妖子之毒中挣扎，不想成为一柄魔剑，堕入妖道。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灵剑一头扎入了那半亩莲池中，尚开了几朵零星荷花的莲池全部枯死，莲池中所蓄的无根之水也在减少。一日后，莲池枯竭，插在莲池中的灵剑妖气冲天，终南山中的数位高手联手都无法压制。”
“而自灵剑将将军体内的妖子之毒全数吸入灵胚之后，将军便与灵剑的剑灵失去感应，灵剑为什么要扎入莲池，将军也不得而知。不过将军猜测，要么是他养的莲能压制灵剑灵胚中的妖子之毒，要么是那半亩莲池中所蓄的无根之水能压制灵剑灵胚中的妖子之毒。”
“于是，将军让仆人去收集晨间的露水倒入半亩莲池中。果不其然，晨间的露水确实能压制灵剑灵胚中的妖子之毒，甚至能清除灵剑灵胚中的妖子之毒。不过消耗巨大，蓄满半亩莲池需要晨间露水三百担，而三百担的晨间露水就是灵剑一日的消耗。”
“仆人们日复一日的收集晨露。将军伤势痊愈，将我传唤到了身前，说我天赋不错，却心浮气躁，若不能平心静气，更正心态，此生都不会有大作为。于是，他让我做了灵剑的剑奴，并让仆人们停止收集晨露，让我一个人担负起每日收集三百担晨露的重责，若有差池，就让我以身祭剑。说实话，当时我心有不甘，甚至有怨恨，但没办法，将军的安排我不得违背，只得日复一日想方设法去每日收集三百担晨露。”
“如此一过就是二十年，在那二十年的剑奴生涯中，我竟然与灵剑中的剑灵互生感应，剑灵甚至还告诉我，它之灵胚中的妖子之毒已经清除大半，还需十年就能全部清除。那时我已经改变了心浮气躁的骄纵性格，早就能平心静气，在我看来，十年和一百年都是一样，我无悲也无喜。”
“又是一年过去，少将军，那时您三岁，您在您的抓周礼上，抓了一柄木剑，朝神将府的大门一斩，就是您那一斩，一条彩虹自神将府大门前突然升起，另一端直冲云霄，彩霞照透了整个神将府，自然也照透了那半亩莲池，在那阵彩霞中，灵剑灵胚中剩余的妖子之毒一去而空。”
如此故事，丘圣哲听得津津有味，他继而说道，“灵剑灵胚中剩余的妖子之毒一去而空，你不要再每日收集三百担晨露，你应该高兴才是。”
“我确实是高兴了许久，我高兴并不是因为我不要再每日收集三百担晨露，而是灵剑终于恢复了自由，清除了妖子之毒。”
空夫子爽朗的说道，“自此之后，将军将我留在身边，继续做灵剑的剑奴，并赐我终南山辛秘的修行功法。我易正了性格，更正了心态，修为自然一路高歌猛进，不出几年便成为了将军的左膀右臂，随将军征战厮杀在天山险脉，除妖卫道。现在回想，那时的岁月光阴真是热血沸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