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静之次日下午才回到宾馆,一脸的愤懑与疲惫。
“人情薄如纸呀,没人愿见我,那个老女人也不见,你说究竟是谁受到毒害深?d,清醒才是罪呀!”
“这一场大动荡,不光毁了秩序,更毁了人心。”云鹤年拍拍南静之的肩膀安慰道,“不急,好些人都平反啦,只不过被整怕了,现在还不敢发声,再过上一阵,上边的政策瓷实了,就有人要出来说话了。”
半晌,南老头又道,“唉,是我没沉住气,也怪不得旁人,我们还不是躲在山沟里十几年吗?”南老头总是爱自省。
云鹤年又劝道:“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也不急在一时。走,静之,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咱们喝一口去。老梁这会不回估计得晚上,晚上不论他回不回,我们再去老宅那溜达溜达如何?我昨晚去了一趟了,没看够。”
南静之被云鹤年挑起了兴头,便欣然答应。
前门的城墙已经破败,没毁在联军的手里,倒差点毁在h手里。断墙上的狗尾巴草在湿热的空气里弯腰垂头,毫无生气。云、南二人在正要打烊的源升号老馆子坐下,京城的老馆子绝对能让你充分体会到做‘爷’的感觉,上了岁数的跑堂按地道的老礼儿招呼着,熟练地报出一连串菜名儿来。二人点了半斤二锅头,三个小菜加一盆青菜豆腐汤。别看跑堂年纪大,摆碟碗、上茶水那叫一个干净利落,而且倍儿职业,人家不论你点的酒菜多寡贵贱,殷勤热乎劲儿绝不打折扣,好似多年不见的老友重逢。老式的电风扇呼呼地转着,听着跑堂熟悉的腔调,云、南二老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嗞儿的一杯又一杯曾经,他们学富五车,行走于‘朝堂’之上,献计建言鲜有不从;曾经,他们生活优渥,妻偎子绕,幸福无边。然而造化弄人,再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们会子孙离散、隐姓埋名于深山十数载之久。故地重游却物是人非,流落于路边小馆追忆似水年华。
终于是在干掉了一斤二两60度的二锅头后,两个老男人才歪歪倒倒的互相扶持着,在夜色里向宾馆走去。
“站住,你们是干什么的。”两个武警叫住了他们,用手电筒向他们的脸上照。
“呃同志,我们老友见面,喝了点酒。”云鹤年感觉嘴有点瓢。
“只是喝酒?看你们形迹可疑,跟我们去趟派出所接受调查。”两个武警对视一眼后,其中一人对二老说道。
一听要去派出所,二老惊出一身汗,酒也醒了。“同志,我们真的是老朋友,刚在源升号那喝了点酒,你们可以去那个饭馆问问。”云鹤年急忙对武警解释。
“我们知道怎么处理。你们出示一下身份证。”
“身份证?什么身份证?”云鹤年懵了一下。
“你们不是京城人?二年前京城所有机关企事业单位在职人员都办理了居民身份证,你们还是去趟派出所接受调查吧。”
“同志,我们”云鹤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去就去,云夫子,怕啥!”南静之也是被酒壮胆了。
“上车吧。”两武警把云、南二人带进一辆路边停靠的吉普车里,加油轰鸣而去
吉普车的车窗玻璃极小,外面的路灯少且昏暗,二人也看不清是往哪个方向开。约摸过了有二十分钟,吉普车驶进一个院子,在一排平房前停下,一个武警下车,把二人带进一个挂着‘接待室’木牌的房间后便出去了。二老很是诧异,不是去派出所接受调查吗?这是哪儿?不大会儿,门开了,进来一个人,二老大吃一惊,不是梁永泰是谁?背着熟睡的春妮的梁老头也是一脸愕然,三人还没来得及细说,门又开了,进来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一身笔挺的中山装,左上口袋里插着钢笔。
“云鹤年先生、南静之同志、梁永泰同志,三位受惊了。受上级部门和相关领导委托,不得已请武警同志把三位请到这里,原因特殊请三位包涵。”三人互视一眼,听这话音儿,没有恶意。
“三位不必担心,梁永泰同志到体育部拜访以后,上级部门和领导非常重视。就你们关心的问题我受托作如下解答:一是你们的个人问题已经解决了一部分,相信你们也清楚,如果没有这解决掉的一部分,你们的行程不会这么顺利和自由;二是由于一些敏感的原因,你们个人问题的彻底解决还需要一定时间,所以没有公布,但是你们三位的‘帽子’已经摘了,南教授和梁教授已恢复党籍、工资待遇恢复到受迫害之前水平并延续到现在;二位的个人财产已经可以办理返还手续,由于你们的人事关系目前并不在kx院,而是在g老干部局特挂处,所以你们要先去那里报到办理相关手续,二位的行政级别和对口单位还需要重新审定安排,所以请你们要留下联系方式和地址,届时会有工作人员联系你们,关于二位的通知就这些,有不清楚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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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二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还是努力平静下来,南静之问:“意思是我现在既回不了kx院,也回不了大学了吗?”
“目前是这样,不过就我个人了解的情况跟您透露一下,您二位只会高就,不会低配,中央锐意改革,拨乱反正,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两位是大才,只会有重担压肩,恐怕想闲下来都不太可能哟。二位请先到隔壁会议室喝点水等候一刻,我跟云先生单独聊聊”
“云先生,暂时只能这么称呼您。在有关领导的关心下,您的‘帽子’其实已经摘了,但是还没形成公。其他如党籍、待遇、职级等恢复的问题正在解决过程中。由于受到斗争的老专家学者很多,牵涉的部门又是方方面面,所以即便时过境迁近九年,仍有相当一部分人的问题得不到解决、政策得不到落实,来自各方的阻力很大呀,上级领导让我转告您要相信d、相信zf,一定会妥善处理。请您不要着急,可暂回地方等待落实,并保重身体,您是经济学大家,要有随时接受新任务的准备呀。”
“嗨!我已经六十多岁了,身体大不如前,很多事有心无力啦。只是十几年来儿子儿媳不知去向,孙子还未长成,唯恐天不假年,他们未受我荫庇,还受我连累,那我死都不这辈子得有多失败啊,同志,我不为自己,只想还儿孙清白的出身。同志,您能理解我的心情吗?”
“云老先生,我完全理解您的心情。组织委托我的任务已经完成,我建议您接受领导的提议,立即回到地方上去,这是领导深思熟虑的安排。另外,目前社会治安环境虽然大有改善,但仍有人冥顽不化,想走回老路。请您和南教授、梁教授务必注意安全,非必要万不可像昨天那样单独出门,切记切记!好了,告辞!云老先生保重,我们会再见面的,我叫昝学农。”中山装说完匆匆离去。
武警又开车将三人送回宾馆。
“那位昝处长的话你们也听了,你们二位除了职级问题没解决,眼下就是有钱人,折子上可是有十几年的工资哩,好日子就在眼前,你们回去干什么?我不是矫情,你们好好的在京城把老宅收拾收拾,老梁找个好学校把小妮安排好,我呢,回去等阿山回来,用不了多长时间,就来跟老伙计们会合。”云鹤年听南、梁二人非要送他一起回兰陵发火了,这两人拎不清不是吗。
“亏你读了这些年,昝处长的话没听懂吧?我俩现在到京城啥事没有,最好回地方,安全第一。老云,十几年都过来了,还差这几天呀,明天我们都回山里去,还有好些事呢,十来个病人等着我呢。一个地方住了十来年,拍拍屁股就走人,是那么回事吗?”南老头的话无可辩驳。
“我摇一卦,嗯?嘶”梁老头轻轻皱起了眉。
云山这边儿一路再无事,唯一有趣的事,是徐州站上来几个要去南少林学武的学生,铺位就在他们隔壁,一路上吵吵嚷嚷,说嵩山少林寺有眼无珠,竟然不收他们当和尚,把云山他们乐得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