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情的故事看多了,总也要感受些人间的温暖。
第三个将死之人,是世人皆向往的寿终正寝。
他名为华君胜,出身大户。
华家是苍州的一大家族,祖上出过不少达官显贵,颇有声名。然华府直系早已迁到京州,留在苍州的只是些旁支血脉。
华君胜是华府六房之曾孙,他这一房血脉虽无人在京州做官,然在从商之路上倒是一帆风顺。尤其是到了他父亲那一辈,生意更是越做越大,富甲一方。
华君胜是长子,便也继承了的父亲的家业。后又娶了官家小姐,顺风顺水的过了大半辈子。然华君胜是不甘心自个儿的儿孙像他一般,一辈子从商。虽然日子过得富足,可其中的艰辛他也是知道的,商人本就地位不高,虽也能结交些达官贵人,那人家也只看中了他的钱财才与他来往,背地里可不晓得如何看不起他。
虽说华府直系血亲都在京州生活,做官之人不在少数,可隔了那么多代,又少有来往,又能跟他们有多少干系。
自从华君胜娶了官家小姐,只觉她的到来压了不少自家身上的商贾俗气。也越发注重起自个儿子女的教学来,他不惜重金请了曾在朝中为官,后辞官告老还乡的范世南当了自家子女的教先生。
这华君胜与那官家小姐共育有三子两女,皆聪明伶俐。教先生也曾夸赞,若他们走上仕途,定也能当个一官半职的。
果不其然,后有两子皆中了举人,入朝为官,有一子中了秀才,然无心于仕途,便留在苍州继承家业。两女皆出落得标致,又知达礼,一人入宫当了妃嫔,一人做了官家夫人。如此,这苍州华家,便也成了官宦之家了。
华君胜也只觉自个儿这辈子人生圆满,亦是几辈子修来的好福气。虽说后来苍州战乱,但华家是一方大户,住在城内,受到的波及微乎其微,最多只是财产上有些许损失罢了。
最近华君胜似是意识到自个儿大限将至,非得让自个儿那留在苍州的儿子给京州的两位儿子及女儿通信,说是自个儿最近忽有预感,总觉大限将至,又甚是想念他们,故而想让他们回家一聚。
在京州的子女接到信,纷纷拖家带口赶回苍州。小女儿是最后到的,只因她是后宫嫔妃,并不能这般光明正大的出宫,故而求了皇上,乔装而来。
待大伙儿到齐了,一家人便在一块儿用了晚膳。五世同堂,其乐融融。华老爷心里头高兴,便也格外精神些,便也多喝了些酒。
待大伙儿都吃得差不多了,华老爷喝酒也有些上头了,便让下人扶他回房歇息了。
华君胜回了房,关上了房门,平躺在床榻上,回顾着这些年来的人生,心里头满足,便闭上了双眼,最后咽了气。
如蔓一看到时候了,便走到了榻前,用勾魂毛笔轻点他额头,勾走了华君胜的魂魄。
郭志及张云山一脸羡慕,羡慕着华君胜这圆满的人生。
“若下一世,我也能这般富贵平顺,寿终正寝,便好了。”郭志道。
“是啊,子孙满堂,亦没有恶疾缠身,让人好生羡慕。”张云山附和。
“若想后世富贵平安,那便多做善事。”如蔓慢慢走出华府,三个亡魂尾随。
这下说的华君胜有些好奇,问道:“那我前世都做了些什么善事?”
“第一世,是为大夫,悬壶济世,然却身染恶疾而亡。
第二世,是为富商,乐善好施,却被盗贼盯上,死于非命。
第三世,是为朝臣,清廉正直,却被奸臣所害,满门抄斩。
前三世的善与苦,修得了如今的富与安。”如蔓细细道来。
华君胜哈哈大笑,开怀道:“那便愿我后世继续当个善人罢。”
再说华府之中,华家子女见自家父亲酒喝得有些多了,便在他回房后,又令下人煮了醒酒汤,送到他房里。然下人在门外敲了许久的门,喊了好几声老爷,仍不见他应答,便推了门进去。
远远看见华老爷在床上躺着,只当他熟睡了,复又叫了几声,仍是没有反应。下人只觉有些不对劲,便凑近看了一眼,华老爷脸色仍有些红润,面带微笑,只是听不见丝毫的呼吸声。下人伸出手颤抖着往他鼻下探了探,竟真的没气了!
下人大惊,便跑到客厅那儿,跪在地上,对着长子颤抖开口道:“大老爷,我适才往老太爷房中送醒酒汤,不曾想竟发觉老太爷他……老太爷他过身了。”
“什么?”大儿子一惊,站起身来,“可他刚刚才好好的,怎么就……不行,我得去看看。”说着便往自个儿父亲房中奔去,其余的子女也都纷纷跟在他身后,奔向房中。
大儿子及其他子女匆匆赶到房中,发现自家父亲竟真的过身了。顿时悲痛不已。扑通一声,纷纷跪倒在地,恸哭着。
“父亲,您怎么,怎么突然便去了呢……”大儿子哽咽道,似是不能接受眼前的事实。
然华君胜的子女们虽难过于他的离世,却也不至于伤心欲绝,自收到那封信赶回苍州,想来也是做过心理准备的,如今能见自家父亲这最后一面,也不至于遗憾。华君胜能活到这般岁数后寿终正寝,亦是最好的结局。
华君胜整整活到了八十八岁,福寿双全,虽已过世,但也实属少见,便也能称得上喜事。故而其子女为他搭了灵堂,办了喜丧,悲喜交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