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中午一点,吴月还没来。感应到周围没人,云山换上大衣皮靴,背上相机走到进出下河湾的必经路上。一边拍照,一边留意山路上下。
直到两点,吴月才骑着自行车从下河湾方向过来。云山诧异,哪有下午拜山的,再说拜山是上坡路,自行车也上不去呀?这娘们啥时学会骑车了,骑得歪歪扭扭的。他赶紧迎上去,吴月见到他显然有点慌乱,车头就把不住了,眼看要倒,云山上前扶她下来。
“那边又来电话催了,小山爷爷说休息几天就去东北。他们这两天水米没沾,我上午做了点好吃的,就没来及买祭礼上山。我跟小山奶奶说了,下午买祭礼,明天一早上山,然后直接去桂花涧去拿药给老头路上带着吃,顺便告诉李巧玲一声,省得她着急伤了胎气。那个你夜里来接我上老宅哈。明早你跟我一块去桂花涧,收的那些货能带走的你都带走,我怕不安全。”
女人安排得仔细,方方面面都照顾到了,就忙了她自己一个。云山知道她如此大费周章就是想和自已单独待一段时间,心里感动,“你不用这么累,下午没事我四处走走就行”
吴月上车走了,云山竟觉得有些无聊,本来紧赶慢赶的事,回来直接解决掉后反而闲下来了。就到下河湾看看,有什么可怕的呢?于连成那家伙干得咋样了,不是说年底忙得很吗?再找吴刚聊聊?有些事说破了更好吧。
下河湾的早市不仅仅是早市了,整天都有做买卖的,公用电话也有,云山给欣然打电话报了迟到的平安,被批评了,回去要写五百字检查。
云山时髦洋气的样子终于引起关注,主要因为这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太多,人多力量大,还有敢直接上他跟前推销东西的呢,大概就是想仔细看看相貌吧。云山现在脸皮够厚,不怵,笑嘻嘻地跟姑娘打听于连成家怎么走,姑娘乐得和他多聊两句,恨不能把他带到村子东南角。
村东南一栋两层的平顶楼房前,有个造型简洁的玻璃大棚,罩着两层白色彩钢瓦,上头像个阁楼。四周是极厚的树脂玻璃,每面都有窗,玻璃下端插进高约一米的水泥墙里。由于采光好,玻璃棚完全能满足手工编织对亮度的要求,而且能看出来棚子里的人并不冷,大多数都穿着毛衣在干活。一人一个弧形木台,台上有一溜圆洞呈扇形排列,编织所需的各种材料穿过圆洞,人坐在弧形空间里,抬手就能拈起材料,穿插进手中在织的物件中,科学方便;每个木台旁边都立着一根柱子,好像是挂衣帽的一丈青,上面滴里嘟噜挂着一件件成品、半成品。云山站在窗外饶有兴味地看着,偶尔拿起相机拍张照片。
不过,看了近十分钟,却没看到有坐轮椅的人——他‘大舅哥’吴刚。他走近门口,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见门口的老汉正用剥了皮的柳枝编柳条包,就上前打听,“大爷,于老板在吗?”
老汉只抬了下眼皮,“老板不在家,兴许在县里,兴许在市里,也兴许在路上。”老汉有话,出口就是排比句。
“大爷,那吴刚在不?”
“吴总有自己办公室,在后头一楼。有事啊,小伙子?”吴总!?
“没啥事,久闻你们外贸公司大名,特地过来参观。看你们忙得很,不打扰吧?”
“俺们闭着眼也照干,不怕打扰,总有人来!像你这样拿着照相机的来了一拨又一拨。老板嫌弃,有来采访的他都躲,说瞎耽误功夫。你不知道他有多忙,跟你差不多大吧,人家忙活好几摊。”老汉对自家老板是又自豪又佩服,顺带着还打击了一下云山。而且他还知道‘采访’。
“噢,于老板别的还忙什么呢?”云山有点紧张,别被甩得太远呀。
“都有厂子,也不怕跟你说。酱油厂出货了,在县里、镇上、还有咱下河湾有柜台;农副产品加工厂,就是把红薯、黄瓜这些加工成蜜饯、酱菜,这个也投产了;还有畜类饮料厂,这个得年后啦;他还要承包荒山,种水果,做罐头厂,这个投资大见效慢,就是有政策,怕也得再等等。”
云山的心慢慢沉下去了,这才多长时间,于连成连续搞了这么多项目,听上去十分靠谱,基本都是就地取材,成本不大,容易掌控。这家伙也要承包荒山!那除了桃花涧还能是哪儿?不行,桃花涧是我的。
“大爷,看来你也是于老板的得力干将呀,啥你都知道。”
“一来呢,俺是他舅,俺儿跟他到处跑,到家有时也讲讲;二来呢,厂子都挂牌了,不说你也知道。老板说了,逢人多介绍自已的产品,小伙子,俺瞅你像城里人,帮俺们宣传宣传,俺们农村人做点生意不容易,哈。”
“放心吧大爷,我一定给你们介绍。酱油厂在哪呀,我想去看看。”
“在上头,崖下老酒坊旁边。你不找吴总啦?”
“我先找吴总。”
云山反思,自己心胸小了,步伐慢了,杂事多了。应该把时间再规划得合理些,把古董适当地卖出一些换钱,有钱就有想法,有钱步伐就快。至于古董,以后可以再买回来嘛。还有荒山承包,自已也是这里的户口,有政策的话,自已也可以包,不过找谁呢?对了,找干娘呀,她可是市农业局的,承包荒山是造福乡里的好事,估计没问题。
然而,坐在‘技术总顾问’办公室里的吴刚,却不像刚才的大爷那样好说话,他警惕性高,根本不愿跟云山搭腔,如果腿能走的话,估计他就要站起来把云山轰走。云山见不亮身份不行了,便轻声道:“吴大哥,我是云山呀,你不是还一直帮忙替我收货呢吗?”
吴刚被惊呆了,他哪能想到,眼前这个面相如同生般的小伙,就是大把大把给妹妹寄钱,却从没来看过货的云山。一般情况下,身体有缺陷却有才华的人未必排斥身体健全却没脑子的人,但对健全又有才华的人却比较敏感。刚才吴刚一见云山,便觉得这小伙子不光健全,而且极为阳光帅气,不唯阳光帅气,能看出还是个才华内敛的人,这才触动了他敏感的心,急于撵云山走。
如今知道眼前的就是两次救过妹妹、还给妹妹生意做的云山,他早把那点小心思抛在脑后,“啊,啊,云老弟,失敬失敬,你是舍妹的救命恩人,俺刚才失礼了,对不住啊,你过来是找于老板的?”
“没事,吴大哥。不找于老板,我回来找吴姐取货,特意来看看,谢谢你帮忙,帮我找货还给我那么一大批宝贝,我都不舍得卖呢。”
“云老弟,你客气了,你把那么大的生意给我妹妹做,俺感激不尽哩,谈啥感谢。至于那些东西,不过是俺闲时编的玩意儿,不值一提。再说,你给了俺两千块钱呢。”
“惭愧,两千块根本不够。吴大哥,我是救过吴姐,其实吴姐也救过我,过程我就不跟你细讲了,反正我们互相信任。你也知道,她如今有难处,李大柱才死,公公就差点瘫了,婆婆又差点疯了,你家嫂子有孕在身帮不上忙。恰好我要回来取货,她知道我懂医术,就把事情跟我都说了,所以我这番过来,另一个目的就是把李占山老两口治好,这样她才能轻松。”
“可是,他们的病不好治啊!都知道,就是去大医院治也难,白摞钱。说起来都是俺的罪过,把俺妹害到这步田地。俺这辈子欠她的,下辈子还。”
“不必这样,吴大哥,那老两口已经治好了。过几天,李占山就去东北认人。”
“治好了?那种病能治好?你是咋做到的?”吴刚又被惊住,眼前的少年给他太多意外了,云崖村的年轻人都这么牛吗?有一个算一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