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风和沈顾行又在香积寺逗留一日,这才辞别沈母回长安。
山中不过半个月的光景,家中已大变模样。
原本还算宽敞的两进小院,随着江老太和江绯的到来略显拥挤。江绯作为准王妃身份贵重,不便再同江风一处,江风便乐颠颠地去黏姑母。可姑母又染了风寒,担心过病气给江风。江风略一思忖,便在江母和褚颜之间,毫不犹豫选了后者。
江母见江风不同她亲热,心中有气,但到底将褚颜原本住的房间隔出两个碧纱厨来,两人碧纱厨中间隔了一个不大的明堂,虽略显拥挤,但好歹私密性强了些,也能满足生活需求。
江老太人逢喜事,皱纹都舒展开了,逢人便说自己的宝贝孙女即将成为王妃,众人不胜其扰。江绯虽然低调些,但也开始锻炼自己王妃的气场和派头,扬着下巴同人讲话,尤其是面对江风和褚颜。
江风跟江绯打过十来年交道,彼此知根知底并不怎么样。奇的是敏感脆弱的褚颜竟然也不介意,还同江绯走得极近,反而江风落了单,江风一时哑然。
还好沈顾行不辞辛苦,终南山和长安城来回折腾,每两三日总要来拜访。作为江风的女婿兼一介布衣,江老太很不待见沈顾行。但作为江佐的至交好友,江老太又属实不好开罪。
所以说起话来总是阴阳怪气,让人不大舒服。
沈顾行家教使然,对此泰然自若,周到有礼,从无不悦。
这一日江风又从江老太那受了气,有些蔫蔫的,沈顾行多方开解也不见效。可巧下人抱回一大捆翠绿的竹子,江风玩心大动,附到沈顾行耳边耳语一番。
沈顾行没有不依的。俩人先是将竹竿一通古法浸泡,晾晒,保证不变色。然后将竹竿削成拇指盖大小的长方形。
最后在长方形竹片上作画。沈顾行阳春白雪画了“梅兰竹菊松荷”六君子,江风下里巴人便画“猪牛鸡鸭猫狗”六大神兽各十八枚,放在一起竟然也不违和。
江风意犹未尽,提笔画一男子衣袂飘飘,超凡脱俗;沈顾行也不相让,便画一女子靥辅承权,瓌姿艳逸。
两人画成,都红了脸。
但到底得了252张竹牌,闲来无事,便哗啦啦往桌面一撒,玩起纯手动的“天天爱消除”,大有趣味。
张潆月玩过一次,回去便派人送来一只檀木匣子,里面又隔成1个小格,正好将所有的竹牌全都放下。
那天,两人在姑母处头碰头研究消除攻略,前厅突然乱糟糟一片,悠然进来回道:“临淄王来了。”
临淄王,李隆基,未来的大唐天子,彪炳史册的千古一帝。
同李隆基一起来的,还有李隆范和李隆业两个弟弟。三兄弟俱做寻常装扮,但仍难掩尊贵之气。也许是江风对李隆基期望甚高,如今乍一看去,不免有些失望。
这位卧龙天子仪表雄伟俊丽是有的,但是却极谦和平顺,半点不见帝王之气。单说气场,比之李隆业逊色不是一星半点。
都说人不可貌相,江风竟也以貌取人!难道还让人家真龙天子头戴光圈不成?以她庸人之质,肉眼凡胎,安能一眼识真龙!
这样想着,神情就越发毕恭毕敬起来。
她的神色变化,李隆业尽收眼底,不屑地轻哼一声,引得李隆基的侧目。
李隆基顺着李隆业的眼神,看到缩在人群后面的江风,食指一抬,指向她:“这是小妹?”
江风全身鸡皮疙瘩,何德何能担得起唐玄宗的一声小妹!她急行几步,来到人前,跪倒、俯首:“拜见临淄王殿下!”
声音竟有些颤抖。
李隆基笑道:“都是自家人,何必行此大礼,起来吧。总听你姐姐提你,倒是第一次见。”
江风正想着怎么答话,江母抢先一步道:“王爷虽宽厚,但应该的规矩不敢不遵。”然后话锋一转:“江风年幼贪玩,前些日子随沈夫人在终南山待了些时日,所以王爷前两次驾临,她并不在。”
江风心生感激,江母这话等于在众人面前承认了她和沈顾行的关系。这样不畏强权舍身为女的精神让江风恨不得转向再磕俩头。
不知道是不是江风的认知偏差,总觉得江母说完后,厅内的气氛凝固了那么几秒。
起身时,果然看到李隆业黑了脸。
咳!
一顿友好、祥和的会面后,就没年轻女孩什么事情了。江佐在正堂招待三位王爷,拉了沈顾行作陪。
江绯和禇颜坐卧不安,焦灼地关注着前厅消息。
江风想到李隆业幽暗的眼神,只祈祷千万别打起来,就算动起手来,沈顾行不要吃亏才好。
神思百转,竟然也拣开了竹牌。
三个人各怀心思,直到酉时前厅方散。又说西市有铁花表演,李隆基邀了江绯同去。
江绯眉目含情,邀江风同去,江风忙不迭拒绝。她又转攻褚颜,不等江风阻拦,禇颜那厢已经准备了帷帽,计划跟着一行去了。
俨然轻车熟路,并不是第一次了。
江风心里不快,怏怏地来到前厅,余客散去,江佐和沈顾行对坐饮茶。
银烛半窗,红潮生面,酒气凛冽。江风挽袖,也不说话,只各倒了半盏茶,便坐在江佐一侧。
安静了一阵,江佐才幽幽道:“褚姑娘跟着去了?”
江风点头。
“关大哥年前总是能到的。”江佐补充道。
又是半晌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