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刃挟裹着凌冽的杀意刺进季同的肩膀,他猛地吃痛反射性护住四方盘子往前一扑踉跄滚到一旁,躲开突如其来的暗杀,正要抬头去看,就被人重重踹了一脚,胸口狠狠一痛,身子向后飞去,双手捧着的四方盘子也掉了下来。
季同眼睁睁看着盘子脱离了他的手,惊恐的大叫一声,半空中横插出来一只手将托着宗元良脊椎骨的盘子接住了。
季同顾不上还流着血的肩头,慌忙从地上爬起来,在看清楚那人的模样时,他竟然暗暗松了一口气,狼狈的摘下兜帽,拍打着身上的灰尘,“你来了。”
图柏长身玉立冷眼看他,“来取你的狗命。”
他眼里含着一丝嘲笑讥讽,“我早该想到是你了……生死人肉白骨,简直滑天下大稽,也就只有你这个疯子能生出这种可笑的念头。”
“可笑?”季同在喉咙里含糊念了一遍,抬眼望着他手里的盘子,摇摇头,“不,不可笑,你看,那是宗元良最后的脊椎骨。”
图柏冷着脸扫了一眼,刚刚离得远没看清楚,此时他托着的盘子里那根白骨已经覆盖了一层薄如透明的膜,膜上有极细的血管,而血管里似乎有缓缓流动的血液,随着血液流动,薄膜出现神经质的跳动,好像有一个人真的就要从这根骨头上长出来。
图柏下意识就想将盘子扔出去,被季同看出想法,立刻厉声制止了。
“住手!别,阿兔不要!”季同声音嘶哑,一见他要扔出去,急着额角爆出青筋,“你看他就要复活过来了,还差一点,就差一点了,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季同双眼微眯,神情呈现出诡异的喜悦和着迷,沉浸在某种愉悦中,“我用一把枯骨复活了宗元良,很快的,丫头也会回到我们身边了。”
“她死了,你永远都见不到她了。”图柏毫不留情的打断他的妄想,语气没有一丝起伏。
季同一愣,浑浊的眼珠被激起滔天的憎恶,“她是为了救你才死的,她把内丹给了你,让你活了这么久,让你体会到了世间最美好的事,然而现在!你却自私的不愿意救她,不愿意让她回到我的身边!她一个人在阴间多冷,而你却不闻不问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想过任何救活她的可能!”
图柏心里的旧伤疤被他血淋淋的剜开,露出皮肤下从未愈合的伤口,他疼得几乎窒息,却依旧冷漠,无动于衷。
季同,“你救救她吧,你活了这么久,该活够了……”
图柏头疼的快裂开,封闭潮湿的环境让他更加难受,季同的话就像寒冰从他的手指开始,冻住了他全身上下的血液,他任由疼痛在他的脑袋里肆虐折磨,在一片痛苦的呜咽声中听到了手里托着的那根脊椎骨出血液流动、神经跳动的细微声音。
也许那是头疼作的幻觉,不过却令图柏感觉到一丝鲜活,当他开始对这微末的鲜活产生怀疑时,压制的念头就如野草疯狂长满了他心口。
图柏忍不住想,季同如果真的能复活宗元良,是不是丫头也就会活过来了,他还能再见到她,能弥补十几年来魂牵梦萦呕心沥血的遗憾吗。
握着剑柄的手轻微颤了一下,图柏这才意识到对于丫头能活过来这个念头而言,季同是走火入魔早就疯了,而他则是强行压制在心里,积压成了一捧陈年旧血,稍有出口,就能如万千蚂蚁钻遍他全身。
“带我去见他。”半晌,图柏闭了闭眼,一开口,声音已然嘶哑。
意识到他说的是谁,季同狂喜,斥退周围半腐不腐的怪物,带着图柏穿过巨大嶙峋的山洞,来到了一处被隔开的石洞里。
石洞的坑洼里摆放着烛火,一盏一盏幽幽如冥。
那中间有一具全身上下绑满绷带的尸体,尸体并不连接,头颅,四肢,躯干按顺序摆放,拼凑成了一具人形。
“这就是你说的复活?”
季同在图柏嘲讽怀疑的目光下接住他手里的盘子,将宗元良最后一截脊椎骨摆在了尸体中央,他半跪在石台下面,小心翼翼解开缠着绷带的四肢。
一股血水洇了出来,非常的新鲜,甚至还带着活人身上温热的气息,殷红的沿着石台坑洼不平的台面淌了下来。
图柏厌恶的退后一步,避开了从残肢上不停流出来的鲜血。
而季同整个人都快趴到了石台上面,斗篷浸泡在血水中也浑然不知,扭过头,脸上带着痴迷的笑容,“你看,这些残肢正在愈合,很快,他们就能组成一具完整的身体了。一把死了一百七十年的枯骨,加上般娑的巫术,想要复活一个人简直易如反掌不是吗。”
图柏漠然看着被摆放成人形的四肢和躯干,“季同,尸骨上的血肉和外面那些怪物有关系吗?”
季同顿了下,仍旧着迷的盯着石台上的残肢,像是在欣赏一具完美的胴体,“祭祀,用血换血,肉生肉,宗元良是铜水人信仰的神,他的复生需要代价。”
图柏眉间一凛,想起他和千梵躲在宗元良的石像后面看见来送米粮的老人和女子——他们离开时凝望那本记载了全县百姓的族谱,眼里的不舍希冀和无奈。那些人知道他们每日牵挂的人在地底下已经成了这副模样吗,知道自己儿子丈夫已经变成了一具烂肉吗。
“季同。”图柏哑声说,“从腐烂肮脏的血肉里生出来的身体,即便外表还一如从前,内里早就是爬满蛆虫腐肉丛生了,你问过丫头的意愿吗,你问过她愿意活过来面对你这个刽子手骗子杀人犯吗!”
“你闭嘴!”季同厉声大喊,“你什么都不知道!”
图柏垂在身侧的剑刃被幽幽烛光照出一道雪亮的光,他缓缓勾起唇角,“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根本不想见你。”
最后一个字话音还未落下,图柏纵身跃起,抬起剑刃刺向石台上的躯体。
季同瞳仁一缩,整个人都扑到残肢上,怒意横生,“你骗我,你根本不想复活她!你骗我!杀了他,杀了他!!!”
随着他大吼大叫,原本集中在另一端的怪物拖着沉重的脚步冲了过来,数不清的白骨森森的手从身后抓住图柏衣摆,瞪着空洞的眼眶,含糊的吼着。
图柏转身斩断一只手腕,听到怪物吃痛的嚎叫声,他手里的剑一时顿了一下,这些东西有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