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山川回京之后,如同一尊大佛般镇守在卫灏私宅,吓退了端慧公主,替朱玉笙省去了许多麻烦。
朱玉笙每日忙进忙出,国丧期过才将布庄装修好。
期间卫灏借着往宫里送军报的快马,往府里捎了两封家,信里对自己在外的战事只字未提,反而很担心留在京里的朱玉笙。
他太了解自己的母亲了。
朱玉笙与卫山川夫妇不熟,每日忙完回来发现二老都在前厅等她,于是一起用膳,再聊些民间之事,以作笑谈。
卫山川从不避讳自己在流放之地的生活,甚至还能将他在流放之地吃过的苦头以幽默的方式讲出来,讲起偏远贫瘠之地发现的美食:“有一种树上的虫子,肥胖白嫩,烤起来吃特别美味……”总之生活的快乐于他,并不曾因繁华的京城与偏僻的边疆而有所减少。
“京里人多,出门摩肩接踵,商品琳琅满目,小贩叫嚷得头疼,还有层出不穷的算蝇营狗苟,令人生厌。”
朱玉笙来自民间,不似京中高门贵女般追逐时下流行的胭脂水粉,衣衫首饰,醉心于赚钱,讲起何家压榨江州蚕农、织娘之事,对官员滥用职权也分外厌恶,反而意外的投了卫山川的脾性。
卫山川后娶的继妻姓柴名娴君,性格温婉与之十分合拍,两人自小便喜好山水景致,待人接物也十分周全,两人在一处有说不完的话,有时候聊起读过的旧里的细节,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柴氏跟卫山川住进留芳园之后,每日除了与丈夫相伴,也关心朱玉笙的饮食起居,怕她忙过头饿坏了身子。
卫山川笑她:“你就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我瞧着玉笙那丫头是个有成算的,就算是灏儿不在,她也能将日子过得平顺安稳。”
提起前往蜀地讨逆的卫灏,柴氏更忧心了:“灏儿他……会不会不高兴我住进来?”
卫山川当年流放之时,卫灏将将十二岁,才长成初经风雨的青竹,根本不知道后来柴氏追随而去,两人在流放之地成亲。
此事卫山川也未曾向儿子提及,但他生性洒脱,除了姻缘之事被逼无奈娶了端慧公主,因皇权而入仕,其余事情都不强求,也有自己应对的方式:“他要是不接受,我便带着你去外面住,等你身子养好些了,咱们便出门游历,好把这些年的时光都补回来。”
两人年少时候约定,等将来成婚之后,一起寄情山水游历天下,合写一本游记,谁知这约定因后来的婚姻波折而搁置多年。
柴氏在流放之地凡事亲力亲为,吃了不少苦头,身子有些不大好,此次回京正好延医用药调养。
但她担心继子不肯接纳自己,内心一直很是忐忑,后来与朱玉笙相处觉得她通情达理,暗想人以群分,能让这样的女孩儿倾心的儿郎,必定气量宽宏,也暂时放宽了心住下来。
一时之间,卫灏虽不在府中,但府中几人却相处融洽,每日欢声笑语,只等他得胜归来。
宫中萧懋也听说了端慧公主大动干戈前往卫灏私宅闹事,跌足叹道:“姑母怎的就是想不通呢?表弟已然成年,她再这样闹下去,只会把儿子越推越远。”又催促吴立:“赶紧让皇后下一道旨意,召朱玉笙进宫陪伴解闷。姑母总不能追到皇后的坤宁宫里去拿人吧?”
吴立得到消息也晚:“陛下,听说卫驸马回京了,正赶上公主在卫宅,也不知他说了些什么,竟逼退了公主。”
萧懋长松了一口气:“还好卫附马回来得及时。”他其实心知肚明,定然是端慧公主当年事发。
卫灏不止一次在他面前提及当年卫山川的疑惑——好端端贴身收着的钥匙怎的就出现问题了。
做儿子的身在局中,不愿以恶意去揣测自己的亲生母亲。但萧懋身在皇家,反而更为清楚夫妻反目到底能走到多么残酷的一步,当时心中便怀疑是姑姑端慧公主做了手脚,只是不好当着表弟的面揣测他亲生母亲的过失。
事实证明,那件事跟端慧公主脱不开干系。
等到蜀王叛乱被平,秦理入狱,端慧公主终于在儿子面前抖落当年之事,以及对卫山川的恨意,卫灏当日深受打击,前去寻朱玉笙安慰,过得几日才跟萧懋讲起内中情由。
同为皇室血脉,又是自己嫡亲的姑姑,也是瞧在卫灏面上,萧懋主张将此事掩下不提:“此事已经过去多年,想来姑母这些年心里也不好受,就当朕不知道此事,罢了。”
只是后来新帝登基之后,端慧公主也曾经试图指点朝政,荐官入朝,入宫两回都被萧懋不软不硬挡了回去,便知道他的意思了,于是退守府邸不再出头。
侄子毕竟隔了一层。
一朝天子一朝臣,端慧原来还想着拿捏儿子,不止是婚姻之事,还试图从朝局之上给儿子施压,后来发现她与先帝的血脉亲情在太子这里并不好使,只能黯然退场。
萧懋听说卫山川来得及时,护住了朱玉笙,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姑母跟卫山川已经和离,再称呼卫附马并不妥当。卫卿早已丢官去职,既然连表弟的岳父都可追封,卫山川当年虽保管不当,但事出有因,也可再行封赏。只是封赏他什么官职为好呢?”
朝政之事,吴立一个宦官自然不好插嘴,静等皇帝沉吟片刻,忽拍膝道:“有了,不如就让卫卿来做此次的监考官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