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风般冲进来的小殿下身后,除了几个腿脚麻利的太监,还有太医院院正和十几位太医,以及他师父玄华道长。
净手、消毒、杀菌……
洛觜崇被数人轮流呈情后,乖乖喝下那碗汤药,随后由太医用布帛将奏折层层包裹、殿外焚毁,并急令所有接触过最后一本奏折的官吏全部隔离观察。
已被传到议政大殿的御医署最高长官胡署正及十几名御医,分析说此次瘟疫不简单,应该是史上仅发生过两次的鼠疫。
太医院院正淳牧风犹豫了一下,没说话。
洛麟羽肃着小脸儿斩钉截铁道:“不是应该,而就是鼠疫!”
洛觜崇皱眉:“羽儿不要胡言,瘟疫非小事,若判断错误,后果不堪设想。”
“孩儿不敢妄言,”洛麟羽脸上没有丝毫平常的嘻哈笑意,“鼠疫的最初症状,便是发热、寒战、头痛、身体疼痛、虚弱、恶心及呕吐。十二时辰后,呼吸短促、咳嗽并伴有血痰。孩儿所言,皆有医史记载。”
他转头瞟了一眼胡署正、淳院正:“医者从心,要实事求是,怎可模棱两可?既已认为必是鼠疫无疑,为何不直接肯定?”
胡署正微微垂眸,心有不屑,淳院正却老脸一红,惭愧低头。
立在一旁的玄华道长默默看着小人儿。
“当年同治皇帝每在办完朝政、向两宫请安完毕后,便穿太监便服、带着心腹出宫去娼寮寻欢作乐,另有负责任的太监知悉后苦心劝谏,同治不听。太监暗报王爷,王爷因自家长子浪荡有名,反被动怒的同治讥讽。王爷无法,只好禀奏太后。太后劝说,同治不悦,伤了母子之情,劝说无果的太后迁怒于皇后,嗔怪皇后不能劝阻皇上。”
仍然稚气的童音飘扬在议政大殿,响在每个人耳边,却都听得满心疑惑:现在在讨论瘟疫,尽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再说了,你这些话是说给谁听?皇上吗?可也没听说皇上出宫去过心悦坊啊!还有,同治是谁?史上有这个皇帝吗?
洛觜崇的脸黑了黑,正欲出声干涉,洛麟羽却已接着道:“妓院何其乱?没多久,同治就染上了花柳病,最后死在御医手上。”
此话一出,胡署正就必然要问:“那是为何?”
“因为御医怕事,不敢说皇上得的是花柳病,扯谎说他得的是天花。既是天花,议方之时,自然是按天花下药诊治。”洛麟羽定定看他一眼,“如此,胡署正觉得会是什么结果?”
胡署正默然不语。
洛麟羽替他答道:“自然是送了同治皇帝的命。”
这回,所有人都明白小殿下的意思了,但不明白的,仍然是同治皇帝到底是谁。
“鼠疫传至人体后,并非立即发病,而是先潜伏数日。具体几日发病,皆看受染之人抵抗力的强弱,弱者快,强者慢,”
洛麟羽的目光从众臣移到胡署正脸上,定住,“鸡陂郡郡守亲下疫区寻找源头,其精神可嘉,必得封赏,但他是否被染疫病、是否潜而未发,谁又知道?你们轻描淡写,不郑重道明其中厉害,让人忽视轻心……”
他猛然厉声:“若父皇因你等语言而受耽搁,出现不妥,你们该当何罪?”
洛觜崇面色大变,看向自己的手。
胡署正及所有御医全部噗嗵跪倒,深埋着头不敢言语。
被吓到的众臣及太医惊慌之下,呼啦啦跪倒一片:“天佑吾皇!”
“微臣愿以性命担保确认,此次瘟疫乃是最可怕的鼠疫,”淳院正终于忍不住高声道,“求皇上下旨,速将所有感染者完全隔离,疫区封城锁道,万万不能再扩散,否则京城都将危矣!”
说罢,叩头不止。
洛觜崇也怕了,史载两次鼠疫,哪次不是成千上万的人染病而死?最大的那次鼠疫,直接导致一个国的灭亡。
他正要开口下旨,洛麟羽却冷冷开口:“淳院正的意思,是将疫区的所有百姓都抛弃不管、任其自灭吗?”
淳院正道:“殿下,非微臣心狠,而是鼠疫根本无药可治。史上两次鼠疫,第一次,是被隔离的疫区病人全部死绝,疫病方止。第二次虽说有药物,”
他叹了口气,“据微臣考证推理,其实,最后终止疫情扩散的,并非药物,而是城封人绝、疫病无处可传,才消失的。”
一语出,满殿哗然。
“说来说去,还是要眼睁睁看着他们孤立无援直到死绝,”洛麟羽小脸儿冰冷,“淳院正是否想过,如果疫区有你的亲人,你会怎么办?也一起放弃吗?”
洛觜崇双拳握紧:“淳院正,无根无据之事,慎言。”
“微臣不敢惑乱人心,”淳院正低首,“但微臣愿意带着药品前往疫区一试,能救一个,是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