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冯金川暴亡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姑苏城。
天间愁云惨淡,湖上顿失波涛。岛中风吹幡动,哭声震彻云霄。
冯家大院内摆放着两副棺椁,分别装着冯金川和冯世杰。灵前一片哀痛,吊唁宾客络绎不绝。
而此时此刻,万福堂中有头有脸的人物皆齐聚在净心阁。
众人身披孝服,脸上都写满了阴郁。秋香端坐于主位,其余人根据身份依次落座。
沉默许久后,一个低沉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宁静。
“老掌柜驾鹤西去,大少爷也英年早逝,属实令人惋惜。然斯人已去,生者已矣。咱们活着的人要继承老掌柜遗志,将万福堂发扬光大。”
说话之人乃万福堂账房总管钱唯利。
他的话音一落,所有人的脸色都紧绷起来。他们嘴上虽不作声,心里却在飞速盘算着。
钱唯利见无人回应,继续说道:“兵无将而不动,蛇无头而不行。为今之计,我们需要选出一位新领头人,来执掌万福堂这艘大船!”
众人面面相觑,依旧缄默不言,只有扬州分号二掌柜林嵩发出质问。
“那依钱总管之见,这个领头人应该是谁呢?”
按常理来说,林嵩是没有资格坐在这里的。
然而扬州分号是万福堂第一分号,林嵩这个二掌柜却比许多分号掌柜地位还高。他不但有一席之地,还敢第一个跳出来反驳。
钱唯利见此情形,干脆也不兜圈子了,扯起嗓子叫道:“最有资格接任头领的,自然是赵继尧赵掌柜!”
随后他细细说道:“众所周知,赵掌柜打二十岁起就跟随老掌柜东奔西走。万福堂能有今日成就,他老人家居功至伟!而且这两年老掌柜身体欠佳,万福堂一直都由赵掌柜和大少爷共同掌舵。现如今老掌柜暴卒,大少爷遭难,由他接任自然是顺理成章的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左边为首的那位老者身上。
那老者身材清瘦,双眼半闭半睁,脸上毫无表情,似乎也在观察着众人的神态。
就在这时,林嵩冷笑一声:“嗤!赵继尧有什么功劳,无非就在总号里动动嘴皮子罢了。说句难听的,那活不是栓条狗就能干?”
闻听此言,钱唯利勃然大怒,当即起身怒斥。
“姓林的,把你的狗嘴给我放干净点。老子追随冯掌柜的时候,你他妈还穿开裆裤呢。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什么德行,这儿哪有你说话的份!”
林嵩没有因此暴怒,反而异常平静的说:“能不能当头领,比的是能力,而不是辈分。尸位素餐,滥竽充数,待的年头再长又有何用!”
说到兴起,他起身环顾一遍众人,又道:“汪掌柜仅用了短短几年,就将扬州分号发展成万福堂第一分号,这难道不比那些混吃等死的老家伙强上百倍?如今在万福堂中,谁比汪掌柜更能生财,谁又有汪掌柜和官府的关系硬。说句不客气的话,如果我们扬州分号拉出来单干,万福堂立马就丢了半壁江山!”
林嵩这番话把钱唯利怼的哑口无言,他大口喘着粗气,一张胖脸被憋得通红。
坐在右边首位的汪聚海始终不露声色,只是静静地看着林嵩冲锋陷阵。
这时,赵继尧身旁那位白发老叟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子。
他环视着在座众人,拱手道:“老夫虽年迈昏聩,但毕竟追随冯掌柜多年,今天也想在这里唠叨几句。方才钱总管和林掌柜的提议,我觉得都不妥。依老夫愚见,应该由冯二公子继承家业。二公子年纪虽小,却天资聪颖。内有冯夫人协助,外有我们这帮老部下辅佐,定能带领万福堂更上一层楼。”
看说话之人的位置和年龄,必然是位前辈耆老。
可林嵩却丝毫不给对方面子,当即怒斥:“罗生!你他妈是不是老糊涂了!居然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来当掌柜,亏你想得出来!”
罗生见林嵩没把自己放在眼里,其余人也没有一个敢站出来帮他说话,只好讪讪的坐了下去。
偌大的净心阁再次陷入寂静。
面对盛气凌人的林嵩,以及他背后实力雄厚的汪聚海,所有人都不敢再出一言。
就在汪林二人以为稳操胜券之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吆喝。
“烟雨楼秦楼主驾到!”
在场之人无不诧异,皆在心里琢磨:“烟雨楼和万福堂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在今天这个节骨眼上,秦少卿来这作甚?”
可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秦少卿已带领十几条汉子乌泱泱地涌入净心阁,门外还有数十人严阵以待。
方才还很宽敞的厅堂瞬间变得十分拥挤。
秦少卿一袭白衣,手摇折扇,嘴角处似笑非笑,眼神中不露锋芒。他身后那群汉子个个凶神恶煞,站成一片犹如泰山压顶。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者不善,方才还在激烈争吵的诸位掌柜,此刻皆噤若寒蝉。
关键时刻,还是秋香巾帼不让须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