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的?”就着仆妇的手撩拨两下散乱的穗须,夫人似笑非笑望着清燕问。
清燕犹豫半响,木然点点头。
“手艺很好。”笑着放下佛珠,身后丫鬟递上块雪白的热帕子,她左右擦拭手。
“夫人谬赞。我……随便打的。”清燕细声道。
“是送给我家大郎吗?”
“是送给吕大夫的。”清燕白生生的嫩脸上飞起一片红霞。
“哦,送我儿的。”夫人话语溜个弯儿,与仆妇对视一眼,仆妇脸色更差。
她手指在红木案面上慢条斯理的扣着,每一下都惊的清燕心猛跳。
“属实寒掺了些,吕府院内拔根野草都比这络子精贵,不自量力的丫头好意思拿出手。你私闯男子房间就为送这么个破烂玩意儿?竟是脸皮都不要了。”夫人笑着说出一串极伤人的话。
不用她吩咐,仆妇直接将络子狠狠扔进桌边放垃圾的竹筒内。
清燕从没被人如此糟践过。
父母在时虽然家贫,对她却十分宠爱。父母离世,庄里人善良淳朴,怜惜她身世坎坷凡事照看,就算她表哥,那蠢狗才,仗着几分蛮力想打她主意,也有被她算计哄骗的时候。更不用说围在她身边巴结讨好的男子,哪怕悬崖边的花,只要她开口也心甘情愿摘来。
若眼前人不是吕夫人,她一定早就不管庭院深深夺门而去。
可是她喜欢吕大夫,喜欢吕大夫的儒雅清隽,喜欢吕大夫的和气温煦,就像一棵遮风避雨的大树投下默默的庇护。
所以她抿抿嘴,抽抽鼻子,化愤怒为泪水,从眼睛里抠出点水花,捂脸道:“夫人是大大的冤枉女子。”
“你倒说说我怎么冤枉你?”吕夫人捻拔佛珠,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
“我确是闯入吕大夫房中,可我没做他想,夫人眼见过我打的络子,就如我的想法一道,是老成持重的颜色,并不为魅惑谁。前些日子吕大夫救我与强人手下,他是菩萨心肠,为我医治又送我伤药,我见他胡乱从兜里掏出药瓶,便想打个络子赠他,免得药瓶抛洒弄脏衣物,除了感激之情别无其他想法。我父母早逝,吃尽苦头,夫人可能不懂,别人一丁点善意,在我心中也如一道光,照的我卑微凄苦的人生不那么凉。”她越说越伤心,一张小脸梨花带雨,边说边退到梁柱下,“女子所说全是肺腑之言,若夫人还当我是轻浮之人,那女子只好以血回夫人一个满意的答复,来洗净我的清白。”
说完,便决绝的朝柱上撞去。
吕夫人拍桌大声斥道:“拦住她。”
一群丫鬟立刻涌上去将她拦住,又抓她手臂使她不得动弹。
吕夫人铁青着脸走到她跟前。
地上跪的丫鬟也起身,站到夫人身后。
“想不到你个乡下丫头倒是挺会做戏,你这话哄骗些缺心眼的男人还好,拿来哄宅门里的女人真不够看。要说报恩,你见天的拎药材来,便是欠我吕家多大的恩情也该两清了,又何苦巴巴的打甚络子。那田家小哥对你该没有恩情,你送鞋垫送吃食的,是想让人家承你多大的情,念你多大恩。吊着小子又挂念主子,仗着张娇媚的脸左右逢源。我家开门做生意悬壶济世,不是搭台子供你唱美人计,你做那风流柔弱样给谁看。像你这样的女子,处处向人示弱博取同情,便是人家心软的了一时,也不可能得利一世。我活了几十年,从未见过软劲野草能长成参天大树。你要以死明志,更是可笑,父母长逝你独活,却要为点儿薄名拼命,为我这个陌生人流血。你把孝道看的比性命还重,却为名声霍出性命,又为男子作践名声。你这种将不孝女有何颜面将双亲提在嘴边当成讨要同情的资本。”袖袍一挥,厉声道:“崔婶,沉香,把她给我送出去。吩咐前厅,以后再来,直接赶走,谁敢违背,逐出吕氏医馆永不再用。”
“是。”“是。”
崔婶及领清燕进院的女子双双架起她。
崔婶横眉怒目道:“软骨头的小蹄子,不去弄那下作的行当实在埋没你的人才,何必贪慕富贵,你周身的白r值几两银子。”
清燕拼命挣扎,妄图挣开架她的双手,一时间清泪横飞,花枝乱颤,口中尖叫道:“放开我,求你们放开我,你们有什么资格碰我,你们吕府对待来客就这种态度。”
吕夫人轻笑一声,提嗓道:“别和她废话,拖出去便是。”又道:“从偏门,别惊动前厅。”
崔婶和沉香随清燕挣扎,拖她到门口丢出去,临关门前,崔婶朝地上用力啐口,“嘭”声重重将门关闭。
手臂还残留下拉扯的痛意,头发胡乱耷拉在两肩,在吕府侧门的小巷里,清燕顺着墙根瘫坐在地,声嘶力竭的痛哭。
路过的行人看她两眼慌忙避开。
不知过多久,哭到喉咙干痛,力气用尽,她踉跄站起,目光像要推倒高墙冲进里头去鞭笞每一个羞辱过她的人,她全身被恨意捏的瑟瑟发抖,她恨庄家少爷,恨葛老,也恨上了吕荞,心底最后的一点爱恋也被消磨掉。吕大夫拔在她脉搏上的手,突然变成一只利爪,用串佛珠狠狠勒紧她。
从胸腔呼出口气,最后幽怨的看眼吕府,清燕转身决绝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