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这人如何处置?”
侯逢道的属下指着五花大绑的陈荣问道。
“让他死。”
侯逢道淡淡道,目光停在秋云的下巴处,伸手替她系牢披风。
“牵马来。”
他吩咐放出去,属下牵过一匹黑骏马。
“大人。”秋云轻轻唤了他一声,又改口道,“侯二叔,我的相公……程渊他……“
这句话像一枚石子,砸破侯逢道的双眉间的和谐,他拧紧眉头,撑住膝盖站起身,收敛刚才的温柔,沉声道:“你先上马,回了营地再说。”
“可是大人。”秋云赶紧立起身,像是祈祷般倾到他面前,“我怕万一……”
不待她说完,侯逢道不留情面的抬手一挡,牵过马的缰绳,五个手指像要将那根皮革搓成的绳索捏碎。
“我最后说一次,先上马,否则找到程家那小子,我也要杀了他。”侯逢道扭头,眼睛深处一片冰凉。
秋云想,昏了头,竟然与狼谈条件,他即便是伪装的再和善,那尖利的爪子可骗不了人。
便不再执拗,听从他的话,借用他的胳膊,靠他帮持,乖乖的骑上马。
几个属下扛了陈荣,另牵来几匹马,将人横抛在马背上,向侯逢道告退,驰马远去。
林子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侯逢道牵过马,慢慢朝小溪的下方走去,秋云双手握住缰绳,挺直脊背,心里依然为程渊担心。
两人满腹心思,都不愿说话。
越往下游走,视野越开阔,湿漉漉的空气,令所有风景都像洗涤过似的洁净。岸边偶尔撞见的枯木,像与水中的恋人正垂首低语。几只兔子在不远处的草地中飞窜。听见松鼠啃食松果咯吱咯吱的声音,却看不见它们灵活的身影。层层叠叠的野菊花开在漫山遍野间,平地和山谷都被色彩所渲染,自然孕育出一种沁人心脾的美。
“我曾有过的愿望,没想到,会有实现的一天。只是太迟了,也远远不够。”
这是一路上,侯逢道唯一对秋云说的话。
不等她对程渊安危的担忧一事,转到他话中的深意。他们已经踏过一条小小的桥,穿过一条山坳,到达营地驻扎的地方。
她被安置在侯逢道的营帐内,侯大人呢,自己卷起铺盖去凌霄的帐。
军营里除了寥寥几个女人,余下皆是血气方刚的男子,侯逢道不许秋云和那些女人说话。
她几乎是软禁在这间帆布做的屋子里,足足待了三天。
三天后,清匪的大军归来。秋云在门口多踱来踱去,想去出去探听一点消息,又唯恐惹侯逢道不高兴。她掀开帘门,却只敢露出脑袋。
来来往往的士兵比前几日更多,他们押着投降的匪徒,抬着缴回的财物,踢着腿,排列的整整齐齐,等待将军视察。
秋云踮起脚尖,目光放的更远。
同侯逢道走在一起的是位戎装的男子,只看见半边黝黑的侧脸,那是不经历风吹日晒没法染就的颜色,他一直同侯逢道谈论着什么。
像是察觉到异样,侯逢道朝秋云所在的帐篷看来,两人视线对个正着,侯逢道木然的脸上写满不快。同行的男子用右手提的头盔碰了碰他的肩膀,侯逢道转回目光,仿佛刚才所有的阴郁从不曾出现过,他依然专注倾听同伴的话,平静的朝前走去。
一阵风从秋云面颊上略过,她朝远处群山望去,心里全是不安。她退回帐中,坐在床边发呆。
面前摊开的地图,黑色的毛笔画出许多标记,在一处山林,却用红色的颜料画了个圈。如果秋云大胆一点,翻开地图旁的册,会发现一些令她无法领受的思念。
她的心,她的思绪,像一条船,被牢牢系在程渊所处的码头,哪怕外面的风景如何壮阔,都不能让她心动。
她现在看不见靠岸的港湾,心里的恐惧和慌乱无限延伸。
正当她胡思乱想,门口突然传来一把男声。
“小老板,我可以进来吗?”
这声音很熟悉,秋云擦了把脸,泪水在衣袖上蹭干。
她想起了,这是赵龙吟的声音。她心突突的跳,几乎立刻从床上跳下来。
“请进,快请进。”
她朝前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那副山地图,又矜持的回到床边坐下。帘子被掀开,果然是赵龙吟走进来。
许多时日不见,这位昔日的属下依旧硬朗,以前那双不安分的眼睛,变得平和内敛,仍有热情的火焰在其中跳动,却不再是燎原的野火,有目的的为心中成就而烧。
“赵大哥,许久不见。”秋云冲他点点头,未起身。
赵龙吟垂手站在门口,笑了笑,很客气道。
“侯大人吩咐我来告诉小老板一些事情,有关程公子的消息。”
“请赵大哥讲。”秋云听到有程渊的消息,忍不住探出身子。
“你们被押上清风寨那天,我作为凌将军派往寨中的细作,刚取得陈荣的信任,坐上二当家的位置。当晚的庆功宴的,我在饭中投入迷药,本预备将全部人迷翻,好一举擒获,可惜陈荣他只顾喝酒吃肉,不曾中招。我见山下的小二推了你来,又听人说,他关了几只肥羊在黑屋中。便趁小二和陈荣说话之际,从厅里溜出,转到黑屋,替程公子等人松绑。这时已到和将军约定攻匪的时辰,不得延误战机。我只能暂时留下尚在昏睡的他们,原想等平了匪,再来救人。待我们的军队不费吹灰之力攻下山寨,我转头再去寻程公子他们,可人已经不见了,地上只剩一堆绳索。这几天我们按照侯大人的命令,仔仔细细搜过山林,未找到人,也未见到尸体。我想,程公子应该还活着,这山虽深广,但下了山就有人家,往后头走,还有好几个村落,他们只要走出山林,就能活下来。”
赵龙吟一边说,一边去看秋云的脸色。他一直对这位女子心存忌惮,总觉得她不是普通的小女孩。
她果然只是冷静的听着,除了垂下的嘴角透露出一点不安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