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听说,子衿郡主前几日遇上了流匪?”礼部尚胡夫人突然惶恐不安地插口道,只见她绢帕轻掩嘴角,一双妙目贼贼地张望着。这轻巧的一句话,就仿佛油锅里的一滴水,瞬间掀起了千层浪,在座的女眷均是精神一振,搜的一下子,各种质疑和不满的目光齐齐向我投来,一览无遗。今日里,请过来观礼的都是平日里最亲近的,安平侯府,荣国公府,小舅舅一家,翰林院掌事,大伯母一家,老靖王妃也是特意过来贺喜。满满堂堂一屋子的人。
“不知是真是假,大家传的神乎其神的,我倒是不信,这太平天下,哪里来的流匪。”面对众人行色各异的目光,胡夫人犹不自知,继续侃侃而谈。胡大人这次也是新晋了内阁,胡夫人水涨船高,说话声音也更有底气了,从前她与我们家是没有那么亲近的,只胡大人与父亲同在内阁,不好得罪。
母亲面色一肃。这件事呢的确是传了开来,但是正常人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提及,只当没听说。她倒好,堂而皇之地提出来。
“胡夫人真爱说笑,哪里来的流匪,不过是几个流民罢了。”母亲手中杯盏重重落在几上,接着饮茶的空挡不阴不阳地回答。
“是啊,只是流民,外面这不过是不实流言罢了。”一直跟在母亲身后本本分分的容瑶也立时为我辩解,行色仓惶,反倒让人心下怀疑。
“是啊,流言这东西,一分能说成十分,太好笑了。”清莹今儿个也来了,自然看不过眼,嚯的站了出来,英气飒飒的眉眼满是讥讽,这般姿态对待长辈已是不敬了,李夫人急忙将她拽了回来。
可这胡夫人听了不但没生气,反而笑得合不拢嘴,“是是是,大概这就是流言呢,莹丫头说的对,流言这东西,最骇人,一传十,十传百,我们自然都是懂的,是不是。”她虽然是向着大家开的口,可一双精明的眉眼却是看笑话似的睨着老靖王妃。
话音一落,大家纷纷一窒,一个流言缠身的女子谁家敢娶进门。这话有点重了。老靖王妃瞬间脸色就落了下来。
“你……”清莹生气地顿了顿脚,正要说话,被李夫人一把拉住了。
胡夫人完全没有理睬清莹的意思,拉了我的手,歉疚地长叹一声,“是我刚才说错了,出言唐突了,既然是流言,那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
我倒退了一步,脱开了她的手,微微蹲下身子,肃穆道,“胡夫人无需道歉,不管流民也罢,流匪也罢,当时师太是与子衿同在一辆马车之中,直到小靖王殿下打退那些流民,从未分开半步,是不是流言子衿不知道,但是胡夫人这时候提出来,是想质疑师太的清白吗?”
胡夫人音色一噎,耿直的脖颈瞬间耷拉了下来,眼珠子一转,脸上就漾起了讨好的笑,“哪里哪里,子衿郡主是误会我的意思了,胡伯母是关心则乱,关心则乱,流言罢了,流言罢了,不足为信,不足为信。”她一边向我致歉,一边还是不忘了紧紧抓住流言的把柄。
“胡夫人还请慎言。”母亲彻底怒了,就要开口,一旁的李夫人私底下握住了母亲的手肘,一边轻快说道,“是啊,听说是子衿救了同样被困的师太,师太为此亲自登门致谢,还留子衿在庵里住了好几日,这一段佳话坊间也是传遍了的。我们这与玥丫头亲近的也是觉得与有荣焉啊!是不是!”
“可不是,我也知道的!”胡夫人似笑非笑地还待开口。
靖王妃清了清喉咙,突然喜气洋洋地朝我招手,“玥丫头啊,过来,青姨有一件礼物要送给你呢!”
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靖王妃身上,无人再管胡夫人说了什么。
“这次我特地给你捎来了一串从沔阳淘过来的珊瑚手钏,你瞧瞧可喜欢?”她一边自顾自说着,如花美目温婉热切地望着我,一边当着安平侯府,翰林院掌事李家,荣国公府,礼部尚一众女眷面前,拉着我的手仔仔细细地给我套上了,套完了还乐此不疲地欣赏了一阵,爽朗地笑出了声,“你们瞧瞧,多合适,可见就该是你的。”
这其中的意思大家哪有拎不清的,纷纷哼哼哈哈地附和着,说着吉利的话。
只胡夫人倒吸一口凉气,不小心就碰到了几上的杯子,洒了一桌,却仍不可思议地盯着我的手钏。最开心的数母亲,清波流盼的眸子似含春水泱泱,左右逢源,笑靥如花,恨不得咧到了腮帮子。
又说了几句,我就陪着慕青姐姐,如萱表姐,妙音妹妹、容宛几个小的一道出了母亲的碧霄院,去了我的凌菡苑说话。
我是东道主,自然不可怠慢,殷勤地给大家泡上了一壶清淡的干花茶,又让浮珠准备几碟子不同花色的果品过来。
“行了,刚用了午膳,哪里吃得下,你还是坐下来我们一道说说话要紧。”清莹用扇柄敲了敲我的胳膊,将我拉了过去。
“咦,妙音妹妹呢?刚刚一道过来的呀。”我甫坐下,环顾一圈儿,发现妙音并不在屋子里。
如萱表姐坐在我下手,哼哧一声,指着窗外似笑非笑道:“喏,在那儿呢,不知道和瑶姐姐说什么。”
我顺着她的指尖看过去,果然,看到两人也不怕热,似乎并排坐在回廊上,只看得到一个窈窕的身姿和一个娇小的背影腻在一块儿,窃窃私语着什么。
“听说瑶姐姐正和张府二公子说亲事?”如萱捅了捅我的胳膊肘,半掩面容,悄声问。
我抿唇一笑,淡淡道:“成不成还两说呢。”所以,容瑶就着急忙慌地向着妙音打探那位枫哥哥的事儿了。
“你们说什么呢,也不出声。”容宛饮了一口茶,瞪着我俩,不满地嘟囔。
“正说然姐姐的宴请呢。”我顺势在容宛碟子里放了几个果品,狐疑地问她:“怎么迟迟不见帖子?”
“可不是。”慕青姐姐也开口看向了容宛。
容宛面色一难,细眉娥黛禁不住打成了结子,终于还是控制不住开口的欲望,小心翼翼道:“你们还不知道,听闻,武忠候府的世子骑马摔伤了。”
“啊,我记得然姐姐就是定的武忠候府的世子。”如萱表姐讶然地摁住了嘴巴。
“可不是,这时候然姐姐哪有心思做小宴。”容宛愁眉不展地叹了口气。
“那如何呢,摔得很严重吗?”我也止不住关心,王然这么漂亮一个女子,可别到时嫁给一个跛子什么的,那也太可惜了。
容宛无奈地摇了摇头:“就是不知道呢,只恐怕不是一点半点的伤,否则哪会瞒的这么严实。”
这话不错,就是这个道理。我们几个忍不住沉默了。
“对了,今儿个,你们怎么还请了胡夫人呢?”慕青姐姐手中捻着一粒梅子干,貌似随意地开口,打破了一时的沉默。
“就是就是,这人怎么说话阴阳怪气的。”清莹马上接了话头,气鼓鼓地皱着脸,
我莞尔一笑,无奈地耸了耸肩,“这官场里的事儿我也不懂,只晓的胡大人入了内阁。”
“那她话里话外怎么瞅着像是针对你,你们可觉得?”如萱表姐弱弱抬眼瞄了一圈儿,迟疑地问出了口,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她如此傻气的人都听了出来,其他人更不用说了。
容宛心直口快,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这有为什么,我瞧着她尾巴都快翘上天了呢。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没听过么?”
“胡夫人膝下有一次女,年方十四。”慕青姐姐突然幽幽地说了一句,便不再多言,眼观鼻,鼻观心地喝起了花茶。
大家你看看我,我瞅瞅你,暗地里琢磨了起来。
“你是说,她想攀靖王府这门亲事,所以故意中伤子衿的名声?”清莹率先开了口,犹自不敢相信地睨了睨我,又试探地看了看慕青。
慕青肯定地点了点头,一双眉眼中气十足。
“哼。”清莹再次嗤之以鼻地讥笑出声:“这人也忒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子衿和小靖王的亲事可是太后定下的,她还想翻了天不成。”
“我瞧着这靖王府有什么好的,这样勋贵世家表面风光,可真要入了府,日子也不是那么容易过得。”容宛拍了拍手上的瓜子屑儿,不以为然地撇嘴。
没成想,她一向粗线条,居然也能想到这一层,可谓是金玉良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