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二月初八,也是我入宫进学的第一日,其实比照四皇子,五皇子他们进学的日子已经晚了好几天了,可是谁在乎呢,没人指望着我考科举不是。说起来,我是恨透这个事儿的,不为别的,每天卯时一刻就要起床,鸡还没打鸣呢,日日如此,谁能受得了。当然了,我也可以选择歇在连玥殿,可是我矫情,就是不乐意。
学舍设在朝晖殿,那一日,我稍稍迟了一会会,进屋时,师傅正背着一篇章,摇头晃脑,双手反缚,半迷瞪的沉沉青目似乎是看见呆站在门外的我了,似乎又真的没注意到,反正我是足足在门外站了两盏茶的功夫,可见这新来的师傅是生气了。
五皇子到时几次站起身想要插口,提醒师傅门外的我,可每次才发出一个音,就被师傅伸手制止了。最后还是那位坐在正中央,众心捧月般的凌小姐开了口,“师傅,昨儿个这一篇已经学完了,郡主正巧今日来了,今儿个又是讲新的,倒是完全不妨碍。不如,就让郡主坐我边上吧,我们也好有个照应。”
师傅即使再有心罚我,听到何小姐这么说,也拉不下脸来了,只好准我入了座。
说起来,这凌小姐才是正儿八经的郡主,皇上的侄女,不过不巧的很,人家是个庶出,所以皇上才没亲封郡主,让我这个假冒货还挺不好意思。但是,靖王府,靖王去世的早,人丁单薄,也就一子一女,一个是小靖王,一个就是这庶出妹妹,她就是个正经主子。
第一课是经学课,讲的是《春秋》,其实,四五经是正统,大家都读过,所以我倒还算熟悉,就这么马马虎虎过去了。一下课,五皇子和四皇子就蹭了过来,“你总算是来了,今儿个怎么还迟到了?这个刘大人最是迂腐,你可千万小心些。”说话的是五皇子,他一向对我热情。
“来的时候马车轱辘坏了,又重新赶车过来就晚了。”我享受着这阳光灿烂的笑容,看到一旁温尔雅的何小姐,又不好意思地朝她笑笑:“刚才谢谢凌小姐了。”
她似水朱唇语笑嫣然,乌黑如泉的长发一络络编成蝴蝶髻,旖旎薄烟水仙散花夹袄,粉色伊人,称的肌肤莹亮如雪,“郡主严重了,我姓阮,以后还是叫我婧吧。”
“啊?”这玩笑开大了,蹭的一下子,我脸颊滚烫滚烫的,难道我认错人了不成,她不是小靖王的妹妹吗,那自然应该是皇姓,姓凌,怎么还姓了阮?
“我们一道去琴室吧,第二课是古琴课。”阮小姐似乎完全不介意,莲花移步到我跟前。
“哦。”我尴尬地点了点头,故意与五皇子站成了一排,轻声问:“她不是小靖王的妹妹儿吗?怎么姓阮?”
“哦,随靖王妃的姓啊。”五皇子兴致缺缺地回答着,我恍然大悟,只是一个庶出女儿还随了嫡妻的姓,真是罕见的大方啊,再看五皇子眉头紧锁地念叨着什么,我不禁问:“喂,你这是怎么了?”
“我最讨厌上古琴课了,我弹得不好,怕你笑话我。”
“啥?古琴课?”我不自由自主地拔高了音量,引来了前面两个人和伺候的宫女纷纷驻足看我。
“我压根从来没学过弹琴,连琴都没摸过,这要怎么办?”我不禁急了。
五皇子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顿时哑了。
“你,你不是从小荣登京城才女榜么,怎么连弹琴都不会?”四皇子一脸嫌弃。
好吧,我都不知道我为何上了这才女榜,真是害死人了。
“没关系,这是乐器课,你可以选择别的乐器的,琵琶,笛子,古筝,你会哪一种?”阮小姐善解人意地替我辩解,只是浪费她的好心了,我什么乐器都不会。
“你不会什么都不会吧。”四皇子看到我游移不定的表情,捂着肚子幸灾乐祸地笑着。
“行了,就四哥你这半吊子技术,跟不会有区别么?”五皇子不开心了,怜惜地看着我。
“其实也没什么,不会才要学么,郡主想学什么,都有乐师教的。”还是阮小姐说话有道理。
就这样,我选了一直向往的箫,和他们就不在一个琴室,而且整个教室就我一个人,不,连上那个乐师是两个人,一整课,我们两个就大眼瞪小眼的对望着,因为她说她在这个位置已经空置很久很久了,已经忘记怎么教了,她得回去捋一捋才行。这是个三十岁左右的中年女子,人长得呆呆的,很难跟艺术气质扯上一点关系。
两堂课过后,就是休息时间了,只等着未时三刻继续下午的课程就好了,但是我可没时间休息,今日初来入学,宫里的几处主子那里可不得走上一遭。我先回连玥殿休息了一盏茶的功夫,换了件翠纹羽缎斗篷,天渐渐暖和了,正午的天气穿着大氅有些热了。咏莲见着我很开心,屋子里也多了一些生面孔,咏莲说是年初拨下来伺候我的。
我正准备出发,门外一个名唤红玉的瘦弱小丫头通报,云贵人来了,云贵人不是别人,正是我的大姐叶容媛。
月蓝色五翟凌云广袖长裙,银丝线勾出了几多祥云,腰如约素,细致乌黑的几束长发散落香肩,眉目间美玉荧光,清清淡淡的似流风回雪,只腰间扣了一枚沁绿幽光的比目鱼环佩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息。好一个恍若天成的美人,怪不得皇上把持不住,日日夜宿。
“妹妹可是要去太后娘娘那里?”容媛笑容亲切地快步走向我。
“臣女给云贵人请安。”我连忙行礼。
她一把拉住了我的手,美目含愠,“你我之间还行这虚礼,那我宫里日子可怎么过?”
我下意识地用手遮住她的口,“大姐姐快别胡说了。”说完,我看向咏莲,她自觉地带着所有服侍的人都下去了。我是不相信她,但是我不怕,即使她是谁派来的卧底,那又如何,最多便是监视我,不会害我,因为我暂时是无害的,但是姐姐不一样,她既然入了宫,这四面八方便都是敌人,我不能掉以轻心。
“妹妹果然是长大了,怪不得,母亲告诉我,有事便与你商量!”
“姐姐在宫里可好?伯母让我问问你,妹妹本来打算晚间找姐姐一起用晚膳来着,姐姐倒先来了。”
她一窒,莫名地笑了起来:“也好,那姐姐就等着你了。”
我回握住她的手,“听说,皇上很爱重姐姐,家里都很高兴,只是,大姐姐,宫里年年都不缺拔尖的,难得的是常青不倒,凡是徐徐涂之才是道理,姐姐看呢?”
“妹妹说的是,万事都有一个度,过分了大家都难堪,这个道理我懂。”
没办法,容媛进宫半个月,皇上便宿在她宫里半个月,家里反而急的不行。富贵从来都是险中求的,没法子。
“对了,今日来,我是要送你一件礼物的,既然你晚膳时分来,那我便那时再给你。”她娇笑着起身,与我道别,离开了。
她一离开我的视线,我的笑容便维持不住了,立刻垮了下来,其实我跟她真不亲厚,甚至很陌生,可是我们都姓叶,注定了,我们必须互相依靠,互相取暖,皇上不是专情之人,或者说坐上了那个位置,便无法做到专情,再爱的女人,也要有背后势力的衬托,可这势力又不能功高盖主,何其难哪,现在形势太复杂,我们叶氏只要忠于皇上就好。
太后屋里暖炉还是烧的很旺,屋子里显得闷热闷热的,许是年纪大了,身子怕冷的缘故,一进屋,我便猛地打了个哆嗦。
“臣女给太后娘娘请安。”我毕恭毕敬地行礼。
“哦,是丫头来了啊。”太后坐在软塌上,显得很疲惫,声音也病恹恹的。安嬷嬷上前拉起了我,将我推到了太后跟前,笑着说:“太后知道你今日定要来的,等了一会儿,好好陪着说说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