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膳沙克尼夫看着桌上原封不动的膳食,坐在小板凳上郁闷道:“这殿中没有我的用武之地。”
贝莎收了新鲜的瓜果进来,指着旁边火炉上沸腾的陶罐,“这是什么?”
“牛奶。”
贝莎抬嘴,“噢,菲莉怎么还不送去?”
沙克尼夫歪头斜眼看向她,“她应该还在东殿忙吧。”
两人心照不宣地沉默。
努姆将船停在了宣判厅外的渡口,奥西里斯和阿努比斯一边谈话一边走出来。
冥王绿色的手拍了拍努姆的肩膀,“努姆,你来得正好,我正跟印普说关于你每天划船的事情。最近亡灵数量变多,光靠你一人划船不够。所以我决定还是恢复渡船的自动行驶功能。”
河神握住自己脑袋上的长角,凑近道:“这回是真的?”
奥西里斯认真地笑。
船离开冥界自动驶向芦苇荡,两岸丛丛掩住远处落得剩半枚蛋黄,只余船身破开水面的潺潺声响和虫鸣。上空一个巨大的黑影略过,小游隼轻巧地落在船头,花白的丰羽翅尖带些红,黑溜溜的眼睛朝两人眨了几次,尖喙发出叫声。见他们不理会,隼又往前走了几步,用喙啄了啄木板。
河神这才伸手让它跳上来,隼头蹭了蹭羊头。
“听说你的小徒弟回来了?”游隼说人话时语气比较嚣张。
“嗯。”
“她要参加竞技赛?”
“嗯。”
它抖了抖脚,鸟身挨着努姆、伸出一翅比划,一如既往地学着人类神庙祭司慷慨激昂道:“我这个哥哥真的是天大的事都不动如山,没有什么能撼动他死神的地位。没有人,没有人!”
“管好你自己的事就好了,别八卦太多。”端坐的胡狼说了一句长的,“众神之王和自己怀孕的妻子闹别扭,到时候在奥帕特节上不好看,何况每年都是哈托尔开场。今年她怀着孩子也坚持上台,我还是挺期待的。”
游隼把翅膀收在身侧,重新站直身体,眼神颇有“哪壶不开
提哪壶”的锐利:野犬!
河神掩住笑意,“好了,你们兄弟二人还是少说几句吧。”
菲莉将殿内打碎的东西收拾干净,小心翼翼地退出来。门一关上,她就跑回膳房大叫,就差跟娜芙瑞丽一样砸东西泄愤。她受不了了,受不了了,这位金玉其外的公主什么时候才能离开!
贝莎和沙克尼夫没闲情逸致搭理她,胖胖的天然发酵的面包分割成小块放在滚烫的石板上烘焙。
贝莎:“把沙石都过滤了吗?”
沙克尼夫:“当然,我特意换成了金属的研磨器。”
贝莎:“蜂蜜呢?”
沙克尼夫:“双倍量!”
贝莎:“口感?”
沙克尼夫:“绝对比面饼松软!”
发泄完的菲莉疲软地坐下,拿过一块早前做的面包迫不及待地咬起来。随后“咔擦”一声,混合稀碎沙石的面块被吐了出来。回头看了眼其他两位截然不同命运的伙伴,菲莉愈发垂头丧气:几千年如一日,就算在神界连块像样的面包都吃不到!
“菲莉,你坐在那里干嘛,牛奶快要凉了!”主膳说。
“我才不送!”菲莉扭过身子。
“我以为你都习惯了。”沙克尼夫耸耸肩。
菲莉面对这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语气,气不打一处来,“你去试试!”
沙克尼夫被这火药劲儿呛得缩脑袋,示意贝莎去劝劝。
“别又劝我!”她“唰”地站起来,一股脑地踩着重步出膳房。
的确没啥好劝的。死神殿的仆人数千年来只有他们几个,如果伊薇特从未来过这里,恐怕今日服侍东殿的也有贝莎一份。
说起来,他们在世时都是底层人民,本来没什么机会到来雅卢。不似富人、高官们死后带着一大堆陪葬品而来,打造华丽人形棺材(套娃)、预订最好的木乃伊制作师,用专属的亡灵戏耍十二守门神,意图用现世财富买通入场券。
人类喜欢盲目臆想神明的旨意,喜欢扭曲歪解神明的旨意,替神发言、以神之名恐吓同类。无论身份地位多显赫,脱离了野蛮、自诩万物之灵长——在神眼里始终都是凡人。
凡人于神,即马于人。
凡通过称心仪式皆有资格踏足神界。神也不例外。
贝莎敲了敲东殿的门。门连通主人心意打开,明晃晃的一面镜子悬在墙上地面的水池,绕过垂瀑般的珠串帘子左前方又是一面镜子,纱帐遮挡了寝室以及巨大的黄金落地镜。
她几乎不来东殿,对这样的装饰极不习惯。
“怎么那么久?”浓郁的香粉味扑面,孔雀绿的眼线都快画到脑门——这位赫赫有名的公主就在她面前。
侍女捏紧盘子。
“怎么是你?”娜芙瑞丽纤细的手指动了动,指甲敲打着桌面。
“殿下,菲莉有些不舒服,所以——”
眼线往上提了提,“服侍我委屈她了,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