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太医进进出出,从天亮到天黑,四下寂静无声,只有登极殿外的血迹触目惊心,提醒着这里确实发生了一场宫变,被控制在门口的众臣心里七上八下,皇帝要是现在驾崩了,富阳公主,会不会成为新主?
那他们刚刚没有选择站在她那边,她会不会清算他们……钝刀子割肉才是最疼的。
有点眼色的已经将主意打到了殿外同样在待命的桓家军身上,今日陪同富阳公主包围皇宫的是将军府的一个张副将,此人只听从大将军桓霆指挥,看来这次桓家就是背后扶持富阳公主的人了。
将公主从梁国赎回,又秘密护送来到这里,这次平叛将军府可谓居功至伟,保住了以后的荣华富贵,不知道现在巴结还来不来得及。
直到夜幕降临,厚重的宫门终于缓缓打开,君郦雪在丞相等人的陪同下走出来。
她扫视一周,有不少熟悉面孔,她知道,这些人心里还有自己的小算盘,“陛下已经转危为安,今日诛灭反贼,有司尽快论功行赏,当然,有罪有错的也不要放过。”
几个平日里作威作福的皇叔也没有反驳她,这个富阳手中到底有多少实力谁也还说不准,至少现在不会与她争锋。
“谨遵殿下吩咐。”
从禁军到臣子,再到守在外面的兵马,一层一层的跪了下去,辰王府说倒就倒,如今权力交迭,新的一场政治光影就要开始。
丞相太傅在朝中恢复秩序,该清算的清算,该提拔的提拔,倒是慢慢步入正轨,只是辰王与世子带着残余逃脱,那几位过去跟辰王府宗亲顺势将罪名撇得干净,依然无法撼动。
积攒多日的阴霾也终于爆发,大雪纷纷扬扬了几日,掩盖这方安宁,夜半时分,宫门口缓缓驶出一行车驾,左右护卫开道,雪夜极静,只余粼粼的车马声。
富阳正靠着车壁揉发疼的太阳穴,父皇病情严重,辰王的事也还没了,她心里的巨石就落不下来,车驾突然停了,侍从陈完的声音隔帘传来,“殿下,有人求见。”
宫道边上果然有一人裹着斗篷落满积雪,看来确实在等她。
“让他进来吧。”
车身一沉,君郦雪对面就多了个人,车轮的粼粼声再次响起,君郦雪看着对面半张脸隐藏在黑暗里的人开口道:“国师大人有何事?”
来人正是支道子,他拉下斗篷抬头,“公主答应本座的事什么时候兑现?”
那日君郦雪被拦截在宫外,桓家军集结还需要时间,可父皇根本等不了,光凭她的能力,别说阻止辰王的阴谋,恐怕连宫门都进不来,就在这时偏偏让她碰到了一个人——国师支道子。
当初就是他说出了那句:公主富阳,消耗王命,让她差点被绑上祭坛烧死,三年流放之仇还没报呢,她当时只有一个念头,真好,新仇旧恨赶在一起报,劫持了他的车驾。
让她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愿意让富阳冒充随从进宫,这才有了登极殿外的翻盘。
“国师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还特意倾身上前,支道子看着眼前的明媚伊人,银白披风下是一袭华美的木兰刺绣襦裙,锦缎在灯下流光溢彩,衬得人比花娇,高髻巍峨,特别是那双如水的招子透着狡黠,喉头忍不住滚了滚,“什么?”
君郦雪坐正,“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本宫是女子,又是个小人,国师大人与我谈交易怕是要亏了。”
“所以你就和桓家谈?你知不知道,桓家比辰王那草包可怕千百倍!”他双颊微红,看得出是少有的神情激动。
当初他愿意帮忙的条件,就是除掉桓家,君郦雪就想不明白了,他这个国师大人是不是整天吃撑了就寻思着谁会祸乱天下,然后要杀之才能后快。
杀桓家?可笑,不说她做不到,就是这次能击败辰王桓家也是出了力的,要她反手就对自己的恩人下手,她还没卑鄙到那个地步。
不过他的态度倒是让富阳警醒一点,将军府愿意助她,可是带着很大的目的,这后面也许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的建议本宫会好好考虑,但是未必会如你所愿,现在皇权衰落,将军府也不是想动就动。”
支道子见她终于认真起来才缓和脸色,“你要是需要什么帮助,尽管吩咐。”
富阳睨一眼他,实在看不懂这迂腐怎么突然不对她喊打喊杀了,不过求之不得。
“说到这个还真有,让你这国师大人的金口把本宫说成福星下凡你看看多久能办成?”成功换来某国师一个大白眼。
这几日皇帝病情稍微好点,桓仁一行人也回到了安陵,恭帝强打精神在富阳的搀扶下来到登极殿前殿会见重臣。
交代完几件要紧事,皇帝咳了一下才道:“辰王的事,不要夜长梦多,尽快解决。”
中护军曹黎得令而去,皇帝见桓仁欲言又止,抬抬手,“桓卿有何话但说无妨,这次能助富阳扭转大局,将军府功不可没,朕已令礼部擢升有功之人,其余的还想要什么赏赐尽管与朕开口。”
这次富阳拟定给将军府的除了金玉封赏,还有些份量的就是一个宁威侯的爵位,食邑五千户,封地武威郡,可以说相当拿得出手了。
可桓家又怎么看得上区区一个爵位,他们想要的从来就不是皇族给得起的,桓仁掀袍跪下,朗声道:“陛下厚爱,那微臣就直说了,我桓家军自从镇守南方,已经过了整整十年,多少将士思乡心切,陛下仁德,臣斗胆请陛下准桓家军班师回朝!”
皇帝放在龙椅上的手一紧,果然在这里等着。
桓家军曾是长宁最骁勇善战的军队,当初为了压制住将军府,几代皇帝可没少费心思,如今要是让他们又回到天子脚下,后果不堪设想。
气氛一时很尴尬,倒是君郦雪缓缓开口,“桓家军此时正在永州与梁国对峙吧?如果本宫记得没错,如今的主帅乃大将军之子。”
桓仁不知道她想问什么,点点头“正如殿下所言。”
“桓大人,并非陛下要苛待将军府将士,而是桓家军确实是我长宁股肱,要是贸然离了边境,又由谁来接替呢?”
桓仁正要开口,却被君郦雪接过话,“梁国眉之急已解,不如就让将士们就此南下江州,一来能解思乡之苦,二来还能防备不安分的梁国,桓大人以为如何?”
江州,那里前与梁国隔江相望,后有长沙王虎视眈眈,她君郦雪可真会挑地方。
“可是殿下...”
“桓大人!你可别忘了,桓家军可是外军,古有训,外军不可轻易入都城。”
哪怕是这次桓家军立了大功,也只能乖乖的守在边境一带,桓仁带回来的不过少许精锐。
桓仁看着她严厉的脸色哑然,就在半个月前,这个女人还一无所有,只是梁国的一个阶下囚,要不是他桓家,她能有今日?
他早该想到的,与虎谋皮,会有什么好下场!好,君郦雪,你等着!强忍下满腔愤怒拱手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