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她的声音,司机当即懵了,他显然不知道在哪。秋疏桐报了一个地名,他立即打开车载导航,输入地址,然后调转了个方向,将车往城市的另一个方向驶。 雨仍在下,雨珠打在窗玻璃上,一颗一颗的,视野逐渐变得朦胧。远处的大树被裹在斜风细雨里,看起来像一个无助的人。 秋疏桐将车窗打开一些,雨点迅疾地往脸上砸,冰凉凉的,带点儿冷意。 这样的天气她熟悉至极,安城梅雨时节也总是这样,仿佛总有下不完的雨,细细密密地往下落,可她也是真的喜欢这种天气。 那会儿总是打一把油纸伞,一个人走到后院的池塘边,看着枯败的荷叶和塘中戏水的鱼,再看看秋公馆里四季常青的树木,云团翻滚着,天空暗沉,世界静得像是一部默片电影。虽然最后总免不了被母亲一顿责骂,但她到底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找到了属于她的安宁。 明明那个年代跟如今完全无法相比,她却总能列举出各种各样的好来。 这种好体现在方方面面,是宁静夜色下寂静的鱼塘、院里的老梧桐、街口随处可见的海棠糕和刚引入国内不久、给人们生活带来许多便利的汽车。她怀念着从前的各种好,仿佛能够以此掩盖如今面对的各般失落。 秋疏桐将窗子升上去,靠在窗玻璃上,听着外头的雨声,在心里想温砚岭家庭聚餐为什么不告诉她。他爸爸好不容易回趟家,为什么不带上她呢?怕她忙、怕她没礼貌、还是仅仅只是忘了? 但凭温砚岭的记忆,会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吗? 她想,也许都不是,他只是单纯地不想带上她。 他最近几天都刻意地不跟她碰面,不是值夜班就是起得特别早,好像一点儿都不想跟她说话。 她其实可以假装不在意,毕竟她又不是真的池零露,没必要站在她的角度难过,温砚岭也不是她的谁。她应该先回家睡一觉,睡醒了或许就会觉得清醒了,这些都不是什么事儿。 秋疏桐盯着窗外的雨沉默。 她问自己,为什么要在意?为什么会感到难过?只是一顿饭而已,有必要这么不开心吗? 她想不明白。 或许是因为来到这个世界,没有倾诉的对象,或许是因为一天积攒的烦恼太多,她有些疲惫。 思考间,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响起,她拿出来看了眼,摁下了接听键。 “露姐,下暴雨了,你到家了吗?”楚恬问她。 没等她回答,导航向左转的提示音就响了起来。 “等等……我怎么听到了导航的声音,姐你还没到家吗?”知晓池零露曾经的行事作风,听到这个点儿她还在外头,楚恬难免不放心,总怕她出去瞎混。 秋疏桐听出了她的担忧,看了眼导航路线,大概还有1千米,她对那端说:“应该快到了。” “行,那你注意安全。” “好。” 挂断电话不久,司机便将车缓缓停下,出声提醒她已经到家了。他把车门打开,告诉秋疏桐后座的收纳桶里有雨伞。 秋疏桐转过身,拿起雨伞,低声同他道了声谢。 到家已经是晚上九点,别墅的灯光明亮。 陈焱还没睡,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接电话,突然听到密码锁响动的声音,看到池零露慢慢走进来。 她有点儿惊讶,手里举着手机,目光直愣愣地注视着玄关处的人。反应了一会儿才匆匆忙忙挂断电话,朝大门这边走过来。她看到池零露稍微淋湿了一点儿,风衣上有一大片水珠。 “今天怎么回来了?外头下着大雨,大晚上的回来多不安全啊。”陈焱接过她手里的雨伞、收起来,攥过她的手腕,发觉很凉,又去倒了杯热水给她。 没有听到回应,她又问了句:“怎么了,露露?怎么不说话?身体又不舒服了吗?” 秋疏桐垂于身侧的手指蜷了蜷,冷静地摇摇头。 “那就是累着了?”陈焱一脸担忧,“那你早点洗漱,早点休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秋疏桐点点头。 答应得好好的,却未曾想,这一晚睡得极其艰难。 过去她的作息一直都不怎么规律,上学时早上六点钟起床,晚上有时候七八点,有时候忙于课业一两点才去休息。后来为了配合部队,休息时间更是变得异常错乱。但秋疏桐睡眠质量向来不错,她属于那种沾上枕头便能立刻睡去的类型。 可生活中总有许多事来打乱她的作息,比如最初来到这个陌生世界时,满腔的紧张与担忧;比如此刻心中的郁结,无论如何都无法消解。 她试着强迫自己入
睡,闭上眼回忆过往,仍旧睡不安稳。不知道几点,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振动了两声,吓了她一跳。她睁开眼,习惯性地伸手摸过手机查看,结果就看到一些不重要的关注艺人推送。 这个点儿了,他们还在熬夜拍戏,发了几张图,表达自己累并快乐着的心情。 秋疏桐看了两眼,退出了微博,没回复也没点赞,事实上,她根本就不认识那些人。她点开设置按钮,认真研究了一番,把微博的消息通知点了关闭。 接着手机又响了起来,她点开微信界面,看到是夏苒发过来的消息,接连好几条,问她出不出去玩。 玩什么、去哪儿玩,不用想也知道,秋疏桐没有回复。 她点开了同温砚岭的聊天界面,他仍旧没有回复她的消息。 傍晚同他说的那句【我回我爸爸那边吃饭。】仿佛石沉大海。 秋疏桐盯着手机屏幕,直到凌晨一点,她才不甘心地将手机放下。 第二天早晨,秋疏桐起得格外早。事实上她一晚上都没怎么睡,一方面因为心情不快,另一方面因为习惯了和他人同床共枕,蓦地一个人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索性不再睡懒觉。 陈焱对她早起的行为颇为意外,秋疏桐淡定地走到她对面,拉开椅子坐下,问候她早安。陈焱笑了声,喊来保姆给她送来早餐。 这个保姆秋疏桐之前没见过,做事格外仔细,像是考虑到她挑食,早餐的种类一下子上了好几种。甜的、咸的、中式、西式,各种各样都有。 但是秋疏桐由于没休息好,加上心情不怎么样,胃口也跟着不太好。面前摆着的都是她爱吃的早餐,她却只是看了两眼,没怎么动筷子。 餐厅里只有母女二人,二人对坐着,陈焱很快就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劲,问她:“我看你最近又瘦了,有去医院检查过吗?” 秋疏桐不想被她看出不舒服,轻声道:“我没事。” 可能是因为从来没见女儿情绪这么低落过,一天了还没恢复过来。照以往,要谁惹她不快,她早就哭爹喊娘地闹起来了,哪会在自己肚里憋着,陈焱不太放心:“你是不是在谁那里受气了?告诉妈妈,妈妈替你解决。” 秋疏桐没说话,陈焱继续道:“别难过了,遇事要同妈妈讲,谁让你不开心了,我就让他不爽,不能让你受欺负了。” 她说得很认真,秋疏桐听着,不自觉笑了。 陈焱好像从来都是这样的,只要池零露稍稍表露出点儿不开心,她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哄她,让她不要难过,毫无缘由地站在她这边。 完全不讲道理。 秋疏桐看了她一眼,想起昨天看过的剧本,顺嘴提了一句:“昨天小姨给我看了一个剧本,一个民国剧本,剧情乱七八糟的,毫无历史考究,我很不喜欢。” 秋疏桐没有明讲,陈焱却问:“什么样的剧本让你这么不爽啊?” 秋疏桐简单地跟她讲了一下经过,陈焱也没问什么,连池零露突然专研起历史这个疑点都没瞧出,只同她道:“这还不简单。” 吃完饭,秋疏桐就看她拿起手机,对着听筒一阵嘱咐。 秋疏桐猜到她去干嘛,她想,或许当初同温砚岭结婚,池零露也是这么搞的。 之前温砚岭那么讨厌她,说的话处处刻薄,想来也是不甘心的。 可那会儿毕竟不是她干的,将这两件事放在一块儿对比,也不合适,她想。 陈焱不讲道理地替她解决完事情,问她要不要去房看会儿,秋疏桐说好。 看了没几分钟,陈焱的手机就响了,她看了一眼,接起来,没一会儿,就同秋疏桐说:“露露,妈妈的公司里有点儿事,我要去趟公司。你记得好好休息,好好吃饭。要是想回温砚岭那边,给司机打电话。” 她交代了许多,见池零露没意见,才放心离去。 秋疏桐待在她的房看了一个下午的,一直拖到很晚,她才鼓起勇气喊来司机,送她回去。 两家离得很远,加之晚上的车比较多,路上停停走走,到家已经将近十点。 车子停在他们家门前。 秋疏桐抬眼看过去,除了卧室的灯亮着,其他地方都是黑黝黝的。她打开手电筒的探照灯,一路上了楼。 刚走到楼梯口,夏苒的语音就发了过来,问她:“怎么又不回我消息?上次走也不跟我打声招呼,你怎么了?” 不回消息到底是不礼貌,秋疏桐迅速编辑:【最近有点儿忙。】 “你不是没拍戏吗?在忙啥啊?我又找到了个好地方,出不出来?” 什么好地方不用猜也知道。 <
> 秋疏桐握着手机没有立刻回复,不知不觉就已经走到了卧室门口。门未关严实,她听到屋内有轻微的声响。 秋疏桐下意识地敲了敲门,她也不明白回自己房间为什么要敲门。 “进来。”她听到里头很快地说。 秋疏桐深吸了口气,抬腿朝里头走进。 一天没见,今天温砚岭穿了件她之前没见过的衬衣,蹲在衣柜前。听到声音,他抬眼扫了她一眼,又匆匆落下,不再看她。 行李箱摊在他面前,他貌似在收拾行李。 “你要出差了吗?”秋疏桐问,“很着急吗?” 温砚岭只是蹲在那儿,背对着她,没有说话。 秋疏桐愣了愣,直接朝他走过去:“你是在生气吗?” 温砚岭不说话,低头整理衣物,慢慢悠悠的,良久才道:“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回我的消息?你之前说看到会回的,是没有看到吗?”说着,她顿了顿,“……一天都没看到吗?” 温砚岭一边整理衣服一边说:“忘回了。”他的语调平稳,听来也不像是在撒谎,可她却觉得异常冷漠。 他们的距离很近,他就蹲在她面前,秋疏桐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乌木般的头发。 秋疏桐顿了顿,问他:“忘了一整天吗?” 他没回答这个问题,仿佛没有听见,只道:“我们明天再聊吧,今天挺晚了。” 秋疏桐不想把问题拖到明天,坚持道:“我想在今天把话跟你说清楚。” “我觉得我们需要冷静一下。” 秋疏桐点点头:“我认为自己已经足够冷静,我想和你说明白,任何你觉得有问题的事你都可以跟我提,我们可以沟通。” 但他显然不愿沟通,这让她备受煎熬。 秋疏桐攥了攥手心,待指尖刺痛掌心,痛意掩盖别的情绪,她总算完成了自我开解。毕竟年长了他数十载,不能跟他一般计较。 她没再顾忌他的意思,自顾自地说:“你要去哪儿出差?去多久啊?” 温砚岭:“纳米比亚,不出意外的话是一年半。” “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温砚岭没再回答,他不想提自己的事,于是秋疏桐只能聊自己的话题:“我昨天先去了我爸爸家吃饭,后来又去了我妈妈家,在妈妈家待了一天。” “你是不是也回自己家了?怎么……没喊我啊?” “我回我自己家。”温砚岭终于抬起眼看她,语气波澜不惊,“跟你有关系吗?” 秋疏桐愣了愣,感觉心脏咚地一声。 “我们是夫妻,你不该告诉我一声吗?”她硬着头皮挤出这句话。 温砚岭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睛看起来漆黑深邃,仿佛光都照不透。她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眼神,再次被这种目光注视,还是会感到一阵骇然,脸色一下子由低沉转为难看。 他分明是在同她划清界限,告诉她,他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秋疏桐尴尬地站在原地,静默片刻,转身朝门边走去。 然而走到卧室门口,她忽然停了下来,怒火骤然蹿出,势不可挡。 “出差不需要告知我,回家也不需要跟我说,这些都跟我没关系。”秋疏桐淡淡说着,“好,我明白了。” 她说不清心里的感受,只是觉得闷闷的,而这股窒闷感令她极度烦躁。 秋疏桐将手放在门把手上,拉开门,接着 “砰”地一声甩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