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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相守护

老人带着姜南一行人来到屋内,略昏暗的屋内,床上躺着一位妇人。 妇人卧于床榻,痛苦□□,额头上还有止不住的冷汗,右腿弯曲都不敢稍稍伸直。 姜南觑着身后还有崔郎君,等下诊治免不了要掀开被子,故而转身对崔翊道:“医家问症,向来以隐私为先,郎君在此恐有不便,请先在外间等候,若是有万一,再请郎君进来。” 崔翊点头:“小娘子有用得到的地方,尽管叫一声,某就在门外。” 姜南对着一边的周欣道:“你先诊一下。” “是。”周欣应声上前,翻开妇人的被褥,手贴近妇人说疼痛的地方,试探性摸索。摸到小腹处轻轻一碰,妇人就疼的不行。 轻轻掀开妇人衣物,发现妇人小腹有一个拳头大小隆起的包,用手捂了上去,有一波又一波袭来的灼热感,且妇人腹部肿胀如瓮,还有阵阵绞痛。 周欣看的直皱眉,探了额头,妇人明显出于高热,却是一直在打寒颤,牙齿也一直冷的只哆嗦。掰开妇人的嘴,气秽重,舌黑,干涩。 周欣起身对姜南道:“仅从外表判断为肠痈脓成,已经很严重了。” 肠痈或缩脚肠痈也就是阑尾炎,姜南原先也治疗过阑尾炎,但是那位犟老头跟眼前的妇人相比,简直不值一提,毕竟那位犟老头还有心思与精力跟自己打嘴仗呢! 一位皮肤晒得黝黑,看着颇有些瘦弱的男子,背着手走进来。姜南与周欣都扭头去看,老人道:“这便是铃医,诊治过” 没等老人说完,那位铃医有些不耐烦地冲老人说:“怎么与你说不通啊?这明显是肠痈和肠绞杀,已经三日未曾下泄,某给她施针行药均不奏效,若是不送去东市的病坊,找胡医行断肠速续之法,再拖下去,人可就没了。” 老人抓着自己破破烂烂的衣角,“你说的太吓人,要破腹断肠,这这哪敢?再说她都病成这样了,山路颠簸,没办法抬到病坊去,不然真把人折腾坏了” 那铃医则道:“这不是敢不敢的事儿,这是急腹症,肠痈和肠绞杀出现一种就必须要断肠,更别说如今是两者皆有,如今就算是大罗神仙过来也是白费功夫。” 听着屋内争吵,崔翊也进来了,方才那人只道是医治过的郎中,想着小娘子或许要了解用过什么药,便放其进来。眼下小小的屋内站着四五个人,不免拥挤,姜南见周欣诊断完了,自己也一直在旁辩证,这时又来了个‘胡医论’的,便驳了回去:“谁说不是胡医就治不了急腹症?” 铃医年纪比较大了,也是这里有威望的人,一见这个小娘子也敢顶他,马上不高兴了,道:“你有能耐治?小娘子才多大?口气倒是狂妄!” 姜南颇有些恼火,虽然后世中医与西医对立趋于下风是人尽皆知的事,且医术高低与年纪阅历有一定关系。但自己两世从医,说不上医海浮沉,但从医时长加起来指不定真就比这人多上几年呢。 姜南定定神儿,缓缓地出一口气,此时还不是与此人叫嚣的时候,逞一时口舌之快,而延误治疗非她所想,故而不做理会。 铃医还想念叨,被老人打断:“好了好了,孙二别跟小娘子一般见识,便让她试一试又能如何?” 铃医一脸嫌弃地把头扭开。 姜南看了周欣一眼,“别楞着了,行针吧。” 周欣应了一声,从药匣子里取出针灸包。那位铃医看到周欣行针,涨红了脸,结结巴巴道:“你你们若是能治好,你若能治我把这桌案吃了。” 姜南维持着沉静微笑的样子,“老人家可不兴骗吃骗喝。” 几人都憋着笑,崔翊很是时候把铃医拖到门口,“里面人多,就在外间候着吧,叫你时再进去。” 周欣蹲下来,准备针刺放血,姜南掰开妇人的嘴,给嘴里稍稍清洗一番,又拿出一块纱布放在嘴边,好方便她吐黑血。 吐完黑血,床上病人长长呼了几口气。 姜南让周欣把针灸包递过来,虽然妇人已经病了好几日,但好在底子不错,故而姜南准备行强刺激! 周欣看着稀奇,好奇问道:“这是什么手法?小娘子没试过?” 姜南随意一笑,“资深专业手法。” 周欣听得一懵,只见姜南在足三里、内关等穴上行强泄法。 铃医还是忍不住,靠在门边伸头朝里面张望,“咦?不就是透天凉?” 半晌后,床上的妇人道:“好些了,不太疼了。” 铃医有些震惊,这里看看,那里瞟瞟,没懂姜南的手法。喃喃道:“专业手法这么厉害吗?”崔翊看了一眼被忽悠瘸了的

铃医孙二郎,微微摇头。 姜南又铺纸磨墨,提笔时顿了一顿问周欣:“若是让你医治,你要如何开方?” 周欣一怔,细细思索了一番:“三日未下泄,亦未矢气,大肠燥热严重,这也是患者肠绞杀的缘由,当以硝菔通结汤为宜,合大黄牡丹皮汤。” 自认为有些医术本事的孙二郎还凑耳朵去听,愣是没听懂。治疗讲究理法方药,他最多略知一点药性,连方子都不懂,就更别说治病的道理了。 故而铃医孙二郎很明智地选择了闭嘴,不过他感觉姜南与周欣或许真有点本事。 姜南让周欣把方子写下来,姜南看了几眼剂量,没有评价,只是让周欣把方子收好,自己又另外写了一剂,递给周欣,“这就是药方子的配伍和剂量。” 铃医孙二郎终是忍不住好奇,走上前看了几眼,又疑惑地仔细看了看。 孙二郎自认性格端方,当下对姜南道:“某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老人皱眉:“孙二郎——” 姜南已笑道:“郎君请讲。” “小娘子这剂量超脱药典十几倍甚至数十倍,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姜南道:“救活,收获美誉,没救过,锒铛入狱。” 孙二郎道:“如此离经叛道凶险异常的方子,用在垂危妇人身上,你不怕吗?” 姜南思索片刻,神情也越发庄重严肃起来,“自然是怕的,但我知道这是对的。我是在《金匮要略》的大黄牡丹皮汤的基础上加了几味药而成,专为阳证所设。” 姜南看他一看,没想诿过饰非,认真地道:“此方常用于危重急腹症,其实急腹症非常常见,儿行医至今,多有治疗这种急腹症。又因此地配药诸多不便,所以加大剂量,重症皆能一剂而愈,轻症一剂未服完便已治愈。” 姜南将方子递给孙二郎,“还劳烦代为煎服,此时天色已晚,不宜在此逗留,儿明日再来复诊。” 孙二郎叹服不已,郑重地点了点头。 周欣收好药匣子,三人一起下山,下山的路要比上山轻松不少,姜南还瞅见山间的野枇杷树。 姜南上大学之前没见过枇杷树,第一次见到驻足好久,枇杷果实好看,叶子也好看。 那时候见到枇杷树,与友人谈论的皆是归有光的《项脊轩志》‘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来感叹枇杷树枝叶繁茂。心里想的却是小时候偷喝的京都念慈安蜜炼川贝枇杷膏。 卢橘杨梅次第新,卢橘指的就是枇杷,到底是南方入夏第一果,没想到北方山林里也能见到这样一株野枇杷。 为了这一口记忆中的鲜甜,姜南对着一株六七米的大树吞了吞口水,眼巴巴看了一眼唯一有可能摘到的崔郎君。 崔翊柔声问姜南:“这果子能吃?” 姜南眼睛盯着枇杷,嘴上却说:“天时不早了,还是早些回去吧。” 崔翊利索解下佩剑,纵身一跃,不过须臾折了手臂粗的一节枝条下来。 崔翊这是头一次见到姜南竟然会盯着果子走不动道,摘下来给她,只见立马摘下一颗,轻轻撕掉皮,咬一口,又酸又涩只皱着眉头。 姜南挑眉,“味道很不错,放一段时间会更好吃。” 崔翊只低头不语。 姜南便知道他在嘲笑自己馋果子的窘迫了,真是少见多怪。前有神话附会的东方朔偷桃,孙悟空偷桃,后世还有日啖荔枝三百颗的苏学士,我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马车也没有来时那么颠簸,时间回到晋昌坊足够,为了不颠到姜南,车慢悠悠地赶着。 姜南在马车里挑软的剥琵琶吃,周欣却是心不在焉,还在惦记姜南与他自己开方的剂量问题。 姜南挑眉,“不过你也进步神速,如此年纪就能把针灸练到这般地步,只是用药还很稚嫩,不过这也是好事。” 周欣顿时面露疑惑。 姜南缓缓道:“若是你什么都厉害,那岂不是我都没什么能交给你了?” 周欣认真说道:“能得小娘子为师,已是某人生最大幸事!” “医者,要有菩萨心肠,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治病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姜南最后给自己找了个理论依据。 崔翊架马车,听着车内师徒二人的絮语,不由得微笑起来。崔翊很爱听她与她婢子徒弟说话,有种韶华年岁冒充私塾老学究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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