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凉城的东城区是整个华胥西苑最繁华的地方。
这里离西边的大山很远,离城东的几个修道世家很近,是华胥西苑最安全的地方,商贾小贩络绎不绝,散修们也经常在这里交换些天材地宝,所以相比于华胥西苑的其他地方,这里显得热闹非凡。
几个中年女人手挽着手走在长街上,时不时地在街边小贩处停下脚步,对着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交头接耳。
长风扇暑,茂柳连荫,还有什么能比与几个姐妹一同逛街更惬意的事呢?
一道破风声突然响起,一个身穿白衣,器宇轩昂的男人踩着一柄飞剑,在比房顶高不到一丈的地方呼啸而过,穿过了整条长街。
地上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抬头向那人看去,几个女人中一个微胖的女子眼睛都眯成了桃花眼,看着远去的白衣久久不愿回头,双手托在腮边,一抹红晕从下巴一直上到耳根,“我相公要是能像他一样英俊就好了。”
“你成天对着其他男人犯花痴,也不怕你男人知道了生气。”旁边的女人忍不住打趣道。
“哼!我都没生气呢,他还生气,只允许他看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就不许我看年轻帅气的小伙子了?”
旁边的女人伸出手捏了捏她微微隆起的肚腩,“还不是你自己整日管不住嘴,放在几年前,你也是十里八街出了名的俊俏,再看看你现在,若你和小翠一样,你家男人怎么会去偷腥呢?”
微胖的女人伸手打掉了在自己腰上乱摸的手,看向了旁边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子,一根木钗将乌黑的长发简单的盘在头上,不施粉黛的脸仍然美丽动人,只是眼神里似乎有几分憔悴,“人家小翠是天生丽质,我能比嘛,不过小翠你这几年好像越来越消瘦了。”
小翠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消瘦的下巴。
其他几个女子也围了上来。
“是不是你那个总是不回家的相公欺负你了?”
“就是就是,他买得起那么大的宅院,你却过得如此节俭,是不是他把钱都给那些狐狸精了?”
“有这么漂亮的妻子,他还要去沾花惹草,真是畜生都不如!”
对小翠这个从未见过面的相公,这几人可是一点都不客气。
见几女越说越难听,小翠连忙摆手解释道:“相公对我很好,只是平日里太忙了,才很少回来。至于沾花惹草一事就更无从说起了,我只是心疼他一人养家辛苦,况且我也不喜欢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万万不是我家相公对我不好。”
“他都不着家了你还袒护他,真是个傻女人。”
“姐姐是过来人,姐姐告诉你,他不着家啊,都是因为你们没孩子,你若给他生个大胖小子,他一定天天缠着你。”
小翠听见这几位姐妹的话,不由得在心里苦笑,但多年的风月经历早让她喜怒不形于色,练得一手好演技,只见她霞飞双颊,如一位初为人妇的小姑娘,半推着几人向前走去,“好好好,我听各位姐姐的话,回去给相公生个大胖小子。”
几个女人平日里除了相夫教子外并没有其他事可做,和姐妹们聊天打趣是少有的娱乐活动,互相调侃便成了常有之事,哪会真的放在心上,小翠搪塞了几句后,几个女人便相拥着继续沿长街而去,享受着这偷来的半日清闲。
天色将晚,小翠与几人分开之后,捧着几束花独自回到家中,换了一身轻便衣服,将带回来的几束花悉数种在院子里的花园中,又将每一间屋子里的烛火都点亮,温暖的光透过纱窗照了出来,让清冷的宅院多了几分热闹。
相比前几年显得还有些荒芜的庭院,如今的院子宛如世外桃源一般,当季应有的花一个也不少,纯白的茉莉,火红的月季,池塘里还有几朵含苞待放的荷花,花丛里的李树和桃树上还有刚刚如婴儿拳头般大小的果实,除此之外其他还未到花期的花也不少,想必一年四季里这座院子都少不了花香。
仲夏苦夜短,开轩纳微凉。
小翠端着茶点坐在了院子里的台阶上,一旁的小茶几还放着几块从井水里刚捞出来的冰镇西瓜。
她挽起自己的袖子,小口小口地啃起了瓜,丝丝凉意混着干爽的甜,驱走了白天留给夜晚的最后一缕闷热。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小翠决定以后多吃一些,不能再瘦下去了,她倒不是在意会被别人发现她隐藏的秘密,只是刘显名回来要是发现她瘦了,只怕又要心疼了。
几块糕点下肚之后,小翠揉了揉鼓起来的肚子,伸了伸懒腰,天上的圆盘洒下了皎洁的月光,她在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知了声里,发起了呆。
自从那日有人送来花篮之后,家里时常会莫名其妙的多些东西出来,比如一些好吃的糕点,一些上好的绸缎,偶尔还会凭空多些精美首饰出来。
小翠起初还很开心,因为她知道刘显名还活着,可日子久了她便有些恼怒,因为刘显名不仅还活着,而且还和以前一样傻,她想要的哪里是这些东西,她想要的是刘显名能回来和她说说话。
发脾气的小翠决定将刘显名臭骂一顿,她在院子里坐了三天三夜,没把刘显名等来,反倒把自己熬病了。
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床上,嘴里满是苦味儿,多半是有人在她昏睡的时候喂她喝了药,不仅如此,家中堆放了小山般的各种药材,光药方就有三四种,看着药方上熟悉的字迹,她心里的火怎么都发不出来了。
身子养好之后她做了一只绣着鸳鸯的香囊,没过几日香囊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镶金的手镯。
自那之后小翠也就不再指望刘显名能壮着胆子回来见她了,反正就算她把自己的胆子也借给刘显名,刘显名恐怕都不敢一纸休把她休了,再说刘显名不愿见她一定也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也就由刘显名去了。
天上的月亮太满,照得小翠太瘦,她擦擦眼角洇出的泪水,地上的影子也跟着她一起挥了挥手,小翠指了指地上的影子,那影子也指指她。
“等他回来,我们一起骂他好不好?”
那影子没有说话,却跟着小翠一了点头。
小翠开心地笑了起来,站起来拍拍屁股,转身进了屋,窗户里亮起的烛光一盏盏熄灭,这座宅院如其他寻常人家一样陷入了安眠。
或许是晚上吃了太多的缘故,小翠难得的睡了个懒觉,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半晌午,屋里开始闷热起来,她简单梳妆之后便把紧闭的门窗推开,穿堂而过的风轻轻抚过她的脸颊,登时凉快了不少。
小翠眯着眼睛懒洋洋的趴在窗户旁,一手倚着窗沿,一手摇着团扇,放在胳膊上的脑袋轻轻地摇晃着,她本就无事可做,如今起晚了,倒不如再偷一会儿懒,反正这院子也不会一夜之间变成另外一个模样。
恍恍惚惚间她似乎听到了水流的声音,她眨了眨长长的睫毛定睛一看,院子里一个全身都罩在黑袍里的人正拎着一桶水小心翼翼地在花园里浇着花。
小翠扔掉了手里的团扇,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直到走到那人身后,才停下了脚步,伸手把凌乱的头发拢在耳后,待呼吸平稳后,才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故作镇定地说道:“回来啦?”
身穿黑袍的人将手里的水桶放下,嘶哑的声音微微颤抖着:“回来了。”
小翠笑了起来,可眼角却不自觉地流下了两行清泪,“吃早饭了吗?要不要陪我吃点?”
黑袍人转过身来说道:“好啊。”
小翠隔着黑纱,看不清刘显名的脸,她直勾勾地盯着刘显名,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自己一转身,刘显名就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