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寒山的家在村北头,这是方翔来宁远村半年多来,第一次来到柳家。从表面看,这也只是那种老式的民房,只是方翔一打眼,就瞧出有些不对头。
宁远村除了贯穿村子的水泥路外,其他道路都是泥路。每次下雨或者雪化的时候从上面走过,无一例外都是沾了一脚的泥巴,不留神踩进烂泥里,还有可能把你的鞋子留在里面。只是柳家门口的道路却是一条宽敞的青石板路。远远的延伸开去,拐了一个弯,通向村头。
“柳寒山自个鼓捣的这条道。”刘大壮见方翔留意脚下的路,压低嗓音给他解释着,“咱这个大记,有钱,也享受着哪。”
刘大壮神色忿忿,却显得无可奈何,走上前去敲门,一会儿,街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四十来岁的妇女,头发梳的一丝不乱,略有些富态的脸庞就像是刚剥出的鸡蛋白,没有半点的皱纹,也没有农村妇女那常见的沧桑之态,戴着金丝眼睛的面上,自然流露着几分淡淡的卷气。
“刘大哥,你来了。”妇女望着刘大壮,柔声打着招呼,神色恬然有礼。
刘大壮一愣:“大妹子,你咋来了?啥时候来的?”
刘大壮惊讶中透着几分欢喜,妇女抿嘴轻笑:“刚来没多久。我买了一些,一直想送给小学的孩子们,不过你也知道我不会开车,正巧我哥来找柳记,我就搭个顺风车。”
“老赵也在。”不知为何,刘大壮的面色阴霾下来,妇女故作不见,望着一旁的方翔,妇女面上多了几分笑意,和声道,“这位,就是老方家的玉娃吧。”
“大妹子好眼力,这孩子就是玉娃。”妇女转换话题,刘大壮阴沉的面色也变得缓和下来,拍拍方翔的肩膀,笑呵呵的道,“玉娃,你瞅瞅,还认识她吗?”
方翔闻言一愣,仔细端详着眼前这眉眼和蔼的妇女。妇女望着方翔,笑而不语。
蓦的,一个熟悉的名字浮上心头,方翔面色动容,脱口而出:“赵老师!?”
“呵呵呵。”中年妇女与刘大壮齐齐笑出声来,中年妇女打量着比自己高出大半个头的方翔,轻叹道:“唉,这一晃眼,当年的小玉娃都已经长大成人,仪表堂堂的,老师都有些不敢认了。刘大哥,咱们被这些孩子撵老喽。”
中年妇女唏嘘不已,欢喜之余,也有几分感慨万千,似乎是在感叹青春易逝的匆匆与韶华不再的无奈。
刘大壮附和的笑着:“是啊,大妹子,这一眨眼,孩子们都成家立业了,咱们也是老胳膊老腿喽。”
“赵老师,我真是想不到会在这里看到你。”方翔望着中年妇女,平日里的从容早已消逝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几分狂喜与几分局促。
赵老师本名叫做赵倩,方翔来到宁远村治病,直到十三岁才离开,这期间一直在宁远村读小学。那时宁远村的小学只有一个老师,就是赵倩。当年的赵倩还只是二十几岁的大姑娘,她是城里人,祖籍赵家村,师范毕业后选择来穷苦的宁远村支教,并且在这个穷地方一呆就是十年。村里人特敬重她,孩子们更是喜欢这个学识渊博待人亲切的女老师。
方翔离开宁远村之后,经常写信给赵倩,一五一十的汇报自己在外面读的情况,只是后来赵倩离开了宁远村,听说是回家结婚,之后方翔就再也没联系上赵倩。
“赵…赵老师…”今日能在宁远村见到这最为敬爱的老师,方翔激动的颇有些手足无措,只觉得心头万语千言却无从说起,憋嗤了半天,才结结巴巴的道,“赵老师这些年,过的好吗?”
“好,过的很好。”赵倩眸子中露出欣慰之色,此时就听得房门打开的声音,急促的皮鞋落地声伴随着一道细声细气的声音响起:“赵老师,是不是大壮来了?”
随着声音走来的,是一个斯的男子,瘦削身材中等个头、梳着分头戴着眼睛,油头粉面的样子,活像是扑克牌里的方片嘎达。
斯男子走出来,瞧着刘大壮跟方翔就乐开了:“哎呀,大壮来了啊,哎呀呀,这位就是老方家的玉娃吧,嘿,瞧这小伙子长的,那可真叫是一表人才啊。”
斯男子眉飞色舞的样子,透着一股子亲热劲儿,只是这股子热情,却让首当其冲的方翔感到假,那种彻头彻尾的假。
“玉娃,喏,这就是柳记。”刘大壮是实心萝卜没有心机,他的脸就是一个阴晴表,悲欢喜乐全都摆在上面,此刻见了柳寒山,连场面上的客套都懒得去应付,给方翔做着介绍,一脸的冷漠。
“柳记你好,在宁远村住了半年了,一直想来拜访,只是苦于琐事缠身抽不出时间,还希望柳记不要见怪。”平日里听多了乡亲们对柳寒山的劣评,方翔先入为主,对柳寒山着实是缺乏好感,只是也知道场面上不能失了礼节,这就礼貌的寒暄着。
“说的哪里话,又不是外人。”柳寒山面上堆满了笑意,与方翔热情的握手,而对于刘大壮的不待见,柳寒山非但视若无睹,反倒是益发亲切的搂着刘大壮的肩膀,朝着屋内热情的推搡着,“来来大壮,老赵等你半天了,快屋里请。”
柳寒山招呼着刘大壮,也没落下方翔,扭头笑眯眯的道:“玉娃啊,来来,快进屋。哎呀我说赵老师,你也别愣着啊,快点入席哪。”
柳寒山这一番盛情邀请、面面俱到,从头到脚洋溢着几分八面玲珑的味道。
……
柳家的院子古朴雅致,粉白的外墙上爬满了越冬的药草,大理石板铺就的院落,如棋盘成格平整如镜。六间大瓦房一字排开,屋前出了一块平檐(乡下叫厦檐),用铝合金包裹起来,透着迥异于普通农房的阔气。
客厅正前方三米处,有一月牙形的小池塘,造型优雅漂亮,池塘前有一招财鱼的石雕,雕刻的惟妙惟肖,招财鱼前有一香炉,三只成人拇指粗的香在着,烟雾袅娜香味刺鼻。
‘好一个招财进宝年年有余!貌似电视上有事没事就烧香供奉的人,不是巨贪就是奸商。’方翔颇有些恶意的揣摩着,在柳寒山殷切的招呼下,走入客厅。
客厅菜香萦绕,馥郁扑鼻。
餐桌上摆满了酒菜,不是农家招待客人时常见的冻豆角、冻豆腐或是小鸡炖蘑菇之类的农家酒菜,而是四大冷盘、八大热菜,瞧那菜色,方翔只以为自己走进了城里酒店。
餐桌对面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一个器宇轩昂的中年男子。望着众人进屋,中年男子站起,大踏步迎上前来。
“赵博城?还真的是你。”刘大壮嘟囔着,神色间多少有些不快,只是望了身侧的赵倩一眼,却没有再说什么。
“为什么不能是我?”对刘大壮的冷淡,赵博城不以为忤,朝着刘大壮身侧的方翔伸出手掌,哈哈笑道,“方翔是吧,我叫赵博城,赵家村的记、瑞祥武校的校长,很高兴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