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带着冲天的火光,仿佛地狱中的猛兽被一道惊雷唤醒,吐着熔岩般温度的火舌将鲜活的血肉之躯瞬间撕成了焦黑的碎片,再化作暴怒的烈焰窜向天际,在寂静的夜里划下令人心惊的一笔。
哒哒哒,砰砰——
屋外伴随着手雷爆炸和枪支扫射点射的声响让屋内的众人警惕地绷紧了心弦,一名保镖瞬间将穿着白衬衣的男子后襟提起挟持到身前。
男孩的父亲从怀中取出手枪,疾步靠向挟持了人质的保镖,而男孩的母亲则跌跌撞撞的向楼梯走来。
男孩见另一名保镖悄然潜伏到门边,准备观察门外的动静,只听见几声连续快速的冲锋枪响,便见隔着木门,保镖的身上竟赫然多了几个带血的窟窿,随即后退两步,轰然倒地。
男孩又见父亲迅速拨开身前的保镖,亲手抓过那名人质,脚在他膝盖后方猛一用力,那人便纵身跪在脏乱的水泥地上,膝盖与地面相接之处传来沉闷厚重的噗通撞击声与髌骨组织的撕裂声。父亲咬紧的后牙表面处,两根肌肉线条猛地鼓动了一瞬,手枪的枪口死死抵住那人的后脑,随即从牙缝中狠狠蹦出几个字:“怎么回事。”像是猛兽最后的警告。
人质在枪口的推动下无力地垂着头,伯莱塔92f的威力在扣下扳机的一瞬间就能将人的头颅洞穿甚至掀翻头顶,他紧闭双眼强行压下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的惊诧以及对身后之人愤怒情绪的恐惧,然后用尽量平稳的声调说:“我不清楚。”
男孩的父亲抬头,对屋内仅剩的一个东欧保镖道:“我们被出卖了,警察不会到了,保护好他们。”
东欧保镖微微颔首朝着男孩母亲的方向挪了两步,却未曾看见在楼梯的高处,有什么东西在一个十岁男孩的心中碎裂了,无数冰凉的触手透过碎裂的缝隙以无法阻止的势头滋生蔓延铺天盖地,将男孩的身体拖进刺骨的深水,感官再也无法发挥作用,只有耳边依旧充斥着那句:“我们被出卖了,警察不会到了。”
“报告指挥中心,这里是一号观察点,屋外空地有四名非中国籍雇佣兵,屋内情形不祥,看不见人质具体情况,不具备狙击条件,请指示。”
无线耳机中,正欲行动的特警队员正屏气凝神等着来自指挥中心的一声''行动'',可就在这时发生了变故。
“一号观察点报告指挥中心,有另一伙人进入目标建筑,确切人数6人。”
轰——
哒哒哒——
“报告指挥中心,六人集团击杀雇佣兵,进入目标建筑,携微型冲锋枪与大口径手枪,中型火力,疑似对人质不利。”
“行动!”
指令犹如夜空中炸现的强光,带着撕裂黑暗和贯穿沉寂之势,笼罩在每一名特警队员的身上,驱使着他们穿越爆炸的巨响,迎着即将出现的枪林弹雨,向着目标建筑包围而去。
木门被外力缓缓推开,这建筑所带来的摇摇欲坠的安全感终于被惊诧的恐慌和鱼死网破的不甘所代替。
枪声将男孩拉回现实,紧接着他被母亲护进了怀中,视线所及处的最后一瞬是父亲仰面躺倒在地上,眼神空洞地望向自己的方向,生命和温度随着胸前汩汩流出的血液一起浸透一丝不苟的西装,淌在杂乱肮脏的水泥地上
男孩浑身冰凉,或许他不明白父母做了什么,但却清楚的明白父亲永远回不来了,那个高大硬朗的身躯现在倒在喷射出恶魔般火焰的枪口下,昏暗的灯光映照着他死灰一般即将枯竭的剪影,还有那腥浓到发黑的无法再流动的血。
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将所有应该随悲恸,愤怒,疯狂一起喷薄而出的喊声抑制在了身体之内,男孩觉得自己像一颗即将爆裂的炸弹,他能够理解那种理所当然要来的痛苦,却不知为何无法感同身受地表达出来,即便是流一滴眼泪。
又是一声枪响,挡在母亲与自己面前的保镖也倒下了。
母亲将男孩拖着移到了二层卧室的床边,男孩能感受到母亲剧烈的颤抖与绝望无声的痛哭。
印象中,母亲是个高贵优雅受过良好教育的艺术家,她有着专人的画展,是个在歌剧中才会出现的公主,而此刻,面临着窘迫与死亡的威胁,母亲的身影仿佛在记忆中融化成了柔软无力的血一样的液体。
脚步声在阶梯上一级一级惊警而至,像是死神踩着地狱的火焰,举着镰刀,倒数着蝼蚁一般的生命的最后一刻。
母亲的双手更加用力地抱紧了男孩。
黑暗中看不见死神的面貌,只有金属的枪口泛着森然的寒光。
我们被出卖了——
警察不会来了——
为什么没人来救我们——
阳光下,父母与男孩亲昵相拥的画面逐渐定格,男孩身后的父母渐渐在高饱和度的背景中变得灰白浅淡,最后泛黄斑驳,而那犹如身处聚光灯下被炙烤得体无完肤的男孩终于爆发出一声惨烈的叫喊,犹如心中的恶魔终究冲破枷锁,挟裹着源源不断的罪恶,从深渊中冲向天际
,张开乌云般的膜翼,要让这世界覆上铁一般的荆棘。
——生死之际,你毫无怀疑的信任着他们。
——他们不该是所谓的幸存者,他们只是你信任的陪葬品。
烈焰灼烧着皮肤,将胸中的情绪升温,焚烧,再蒸腾气化
除了噼啪窜响的烧声,只剩下急促的几乎快断掉的呼吸。青年伸出手,想要抓住火海中渐渐远去的黑色身影,他想发声呼喊,却发现自己的声带早已喑哑得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上前拖住身影前行的脚步,却发现自己的双腿早已不听使唤,让他不得不俯趴在原地动弹不得。
不久前,一个声音说:“相信我们。”
现在,他在令人窒息的高温中眼睁睁看着无辜的灵魂跃入岩浆喷涌的巨坑。
他不管不顾飞身与他们一同跃下,却触碰不到任何东西,空间极速旋转,将他远远抛离火焰的包围,他在远处向着烧之地狂奔,却赶不上火海吞噬众生的速度,那远去的身影还未来得及回头,高温便将空间摔碎,碎片在心中划出鲜血淋漓的伤口,最后将灵魂也扎出了一个难以修复的划痕
哗啦——
黑暗中一个身影猛然惊坐起身。
黎明前的天穹犹如化不开的浓墨,月光收敛,只有暗淡的星辰支撑起一片若有若无的自然天光,紧实精劲的半边身影在光影摇曳中反映出幽冷的色调,像极了一座冷硬默然且没有温度的雕像。
多少年了——
还有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