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火轮高吐,。 常满抬头晃了晃有些僵直的脖子,她刚见郭宝盈和玉扇两人看得专注,将原本可以分几次完的成的步骤,一次性做完了。 树影投下的光斑刚好落进她的眼睛里,她摩挲着手里那枚不知什么时候摸出来的玉环,叹了口气,无意识间又想到了李恒。 只不过是最近几天时常和她呆在一起的人不见了踪影,竟然使她觉得有些不习惯,玉环冰凉的触感都不能压下她心里的烦躁,只有专注于锔瓷的时候才能不想多余的事。 常满决定说走就走,马上出发,“把杯子包起来,我们再去一趟全师傅家,这套工具我还真一定得拿下了。” 玉扇看着突然站起来的常满,傻乎乎地问,“小姐,李公子去哪里了?今天一直都没见到他,你不叫他陪你一起出门吗?” “谁要他陪!”常满急了,脱口而出,“他已经走了,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不管在家里还是在外面,之后都不许再提。” 玉扇双手交叠捂在嘴上,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明明是小姐把李公子接到家里来之后,不论去哪里都带着他一起,形影不离地把自己一个人留在家里。 - 常满带着郭宝盈一起坐上了阿勇的马车,她虽然生气‘李恒’的不告而别,但得承认他说的是对的:按照系统的说法原世界里的她已经死了,自己也许得一直在这里生活了,接下来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必须得保证自己的安全才行。 郭宝盈就坐在马车的另一边,头上带着一顶鹅黄色的帷帽,轻薄的皂纱从帽檐一直垂到颈部,将她的面容遮挡的严严实实。 这是她昨夜熬夜为自己赶制的。 她忍不住隔着皂纱偷偷地打量常满,少女随意靠在马车壁上,手腕支着下巴,懒洋洋地眯着眼睛看着窗外的街景,一副提不起干劲的模样,除了自己戴上帷帽的时候她平静地看了一眼,而后对待自己时便和往常一般无二。 郭宝盈十分感激常满都没问,虽然常满什么都没有说,但她隐约猜到了常满不喜欢她这种自我逃避的方式。 她知道干娘和常满对自己已经不能更好了,她无法对二人开口说自己还没有准备好面对各种投注在她身上,令人难堪的眼神。 前方传来一声抑扬顿挫的吆喝声,“修碗~补碟~修补碗碟喽~” “这是全叔的声音,刚好遇到他出门,我们来的正赶巧了。”郭宝盈飞快地从车窗里探出头,热情的打着招呼,“全叔是要上工去吗?全爷爷在不在家,我带了妹妹来,想拜访一下全爷爷。” 全师傅从他爷爷那一辈起,一家几代人都从事锔瓷这项生意,针对普通百姓家里的日用瓷器进行修补,这样微薄的收入无法支撑他们开一间属于自己的店面,他们都是一边挑着装满工具的担子,一边‘叮,叮……’地敲着铜锣走街串巷,哪里有生意便在哪里铺开摊子,就地完成修补工作。 全小师父约莫三十来岁,有些谢顶的脑袋配上黝黑的肤色,仔细看了半晌才抿着嘴笑了笑,“是阿盈来了啊,直接进门去吧,我爹正在院子里骂你骗走了他的宝贝呢。” 常满一行人下了马车步行。 沿街家家户户的大门都大开着,街里街坊熟稔地就像一家人,成群的孩子们扎着冲天小辫、光着屁股蛋子在路上疯跑,嘻嘻哈哈的笑声飞扬。 常满小心翼翼地避开奔跑中的孩子们,刚走到全师傅家门口跨过门槛,一团软乎乎的肉团子就撞在她的腿上。 肉团子只穿了一件红肚兜,摔了个仰面呆愣愣地看着常满,‘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嘴里模糊不清的嘟囔着,“哥哥……和我玩……” 常满忍不住笑了,肉团子像年画娃娃一样,“……” 院子出来一个小少年严肃的声音:“弟弟,来帮哥拿工具。” 肉团子一骨碌子爬了起来,含着手指头滚到了院子里的一老一少身边乖乖地蹲下,好奇地盯着小少年手里的动作看个不停。 小少年正捏着一片铜条小心翼翼地练习着打制锔钉,为了保证每片锔钉的效果一致,他不敢有丝毫松懈,额头都冒汗了。 精瘦露骨的全师傅就坐在一旁的马扎上监工,见进门的竟然是早上才来过的郭宝盈,便以为她们是上门来归还工具的,按照他们先前的约定‘一旦外借,早还不退’,这才过去了半天时间,自家一点力没出就能白挣一贯铜钱。 他有些乐呵地说:“盈丫头,我都给你说了你们女孩子干不了这个体力活,单单工具箱你都挑不动,这下试过总相信我了吧。” 郭宝盈微笑着不搭话,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全师傅拖了两个马扎招呼她们坐下,还给二人各抓了一大把
枣干。 常满作揖见礼,“晚辈是常满,拜托宝盈姐姐来借工具的人是我,我做了个小玩意儿,想请前辈帮忙看看。” 这话一出,全师傅和小小少年全都惊奇地盯着她看,肉团子见哥哥还是没理会自己,跟着抬头鼓着圆眼睛瞪了她一眼,像是还记得是她害得自己摔了四脚朝天。 全师傅眉头一挑嗤笑出声,“那便看看。” 郭宝盈打开那只她捧了一路的盒子,仔细地揭开白布,露出了盒子中间的白瓷杯。 太精妙了!太契合了! 世代都用着最朴素方式修补瓷器的全师傅,对着眼前小小的瓷杯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表情几经变化,从不屑一顾到兴趣盎然,最后停在了瞪目结舌上。 “全师傅,这杯子修复的可还算合格?”常满问。 全师傅没理会她,布满老茧的手指捏着瓷杯一点一寸的对着日光仔细检查,再吩咐小小少年端了一碗清水注满杯子,水波从荡漾逐渐平静。 他噌地起身,面色激动地拄着拐杖在院里子来回走动,“好!好!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技艺,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评价,但是杯子修复得没有人能做的更好了。” 小少年连忙在旁边扶住了他,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旁:“爷爷慢点,您身体不好,阿爹不许您激动的。” 他甩开小孙子的搀扶,急步走到常满面前,一双皮包骨的手指紧紧抓着她的胳膊,一把将她提溜起来,不顾她手里的枣干撒了一地。 全师傅颤抖着问:“这个杯子你从哪的得来的?” 常满一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杯子是昌盛钱庄秦二爷的,我也不清楚他从哪得来的……” “谁问你这个!”全师傅不耐烦地打断常满的话,眼睛瞪得就像还蹲着的肉团子一样滚圆,“我说上面的锔钉,你从哪得来的?” 原来是不相信这是她做的。 常满笑容一收,有些不悦,不紧不慢地把话说完,“锔钉是我自己做着玩的……” 全师傅满脸焦急地拉着常满重新坐回到马扎上,“常姑娘,我只是想知道是谁有这样的手艺,你要是愿意告诉我,我就把先前那套工具全都送给你。” 郭宝盈急得撩起了帷帽,气鼓鼓地说:“这确实是阿满亲手做的,我就在一旁看着呢。”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你一女子……”全师傅失魂落魄地吼了起来,他还是不肯相信优秀的技艺出自常满这样一个年轻的女子手中,“一定是你从别处得来的,这一定是京城里某位大师作品,你休想骗我!我一辈子只做了锔瓷这一件事情,我怎么想不到还可以这样……” 常满闻言突然理解了,手工的功夫活重复做上成千上百次也只能变得更加熟练,只有不断的思考才能在量变中产生质变。 全师傅将桌上的水杯一把抢过,蜷缩着身体紧紧地捂在自己怀里,杯子中的水打湿了他的衣襟,“钱我不要了,工具你也拿去,杯子得给我!” 常满叹了口气,原本只是想从全师傅这里了解当世的锔瓷水平,没想到他会被刺激得有些癫狂,她轻声细语地解释,“全师傅,这杯子得还给秦二爷,若是您喜欢,改日我再送您一个更好的。” “真的?”全师傅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要比这个还好的!” “我保证比这个还好。”常满答应下来。 常满安抚好情绪激动的全师傅,和郭宝盈相携一起走出院门。 郭宝盈是在全师傅抱着杯子不撒手时才意识到常满这份手艺的价值,她憋了半天,急得咬住自己的嘴唇,问:“阿满,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全爷爷原本不这样的人……” 常满摇了摇头,一件锔瓷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何况自己拿到了她想要的全套工具。 两人正说着话,小少年气喘吁吁地从后面追了上来。 “姐姐,”他的脚尖不自在地摩挲着地面,低着头沉默了片刻,“锔瓷的工具在城东的铁匠铺里花上几贯铜钱就能定做,不过是需要些时日,并不值当姐姐用锔瓷茶杯来换,我会再劝爷爷的,你别生气。” 常满呆了,抬手一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上,她是傻了才用现代的物价衡量钻石的价格,没想到在这里钻石压根没有流通开,唯一的用途就是做这拉杆钻头。 小少年能主动提醒她,贵在一片真心。 她握着小少年分外的拘谨肩膀,郑重地说:“我得谢谢你,就当是一件我送你和爷爷的礼物吧。” 【恭喜宿主完成隐藏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