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慈拿过手机,扣除一万六,将多余的钱给他转回去 “这样,账才是对的。” 她拿着手机冲他笑 “明天就回去,我们这次不坐高铁了,直接开车吧。” 她看了他一眼 “你开。” 第二天,两人一大早就出发,并没有什么要收拾的,一人提袋衣服就直奔地下停车场 高铁三小时的路程,开车却花了两倍的时间,等到了小镇上,已经下午一两点 到了陈慈舅舅家门口,许敬南一脚刹住 陈慈看他一眼,没下车的意思 “继续开吧,把你送回老家我再回来,我也顺便去放个衣服。” 许敬南正准备走她又抬手 “算了!” 陈慈扣车门准备下车 “你等我一下,打声招呼就出来。” 她走很快,回来也快,前后没超过两分钟 许敬南坐在位置上出神,陈慈看他一眼 “走吧!” 她若有所思 “怎么感觉你这两天魂不守舍的。” 许敬南笑笑,不敢看她 “是吗?” “可能被高原的风吹得有些傻了。” 经过中街的时候车停下来,许敬南说买点东西,回来的时候把一个小袋子往身后扔 陈慈大概瞄了一眼 “这是什么?” “水稻种子。” 陈慈拿过稻种琢磨 她看过这些东西经水浸泡后长出来的嫩绿色小苗,带有麦芽似的清香,铺在特质的木匾上,像一排排才规培出来的草皮 等长到一定高度就被分种进田里,越长越高,直到最后上面挂满沉甸甸的稻粒,被人收割,被人焚烧,变成一堆褐色的灰烬,最后埋进光秃秃的土地,变成来年丰沃田地的养料 陈慈始终觉得,这东西和茶一样有趣,一样栉风沐雨长在天地之间,最后都要受人捶打,经历熬煎,才能成就最后的香甜,就像人生路 许敬南偏头看她一眼 “烟草始终不太适合我们这里的天气,去年大家都亏了钱,今年还是选择种回水稻,我给你说过的,没骗你。” 陈慈轻轻的嗯了一声 “我知道。” 她语气很认真 “你说什么,我都信。” 许敬南闻言怔了一秒,又很快恢复正常 从街上回去开车十来分钟,大红色的路虎在马路边一靠,许小寒几乎看直了眼 陈慈这个人相处时间长了,真的会觉得她整个人非常割裂 穿着打扮看起来非常古典温婉,偏偏性格暴躁乖张,你觉得她脾气怪,偏偏她和家里老人相处的时候又非常和气 陈慈脚踩帆布拖鞋,一身新中式布衣从副驾驶下来,怎么看怎么觉得这车和这女人十分不搭 许敬南看见许小寒,两条眉毛直接拧在一起 “你怎么在家,没去学校?” 许小寒摆摆手,直接不把这话当回事 “你昨晚说你们要回来,我今早就从画室赶回来了,反正以后也不会去了,无所谓” 她看了看跟在许敬南后面的陈慈,一抬下巴 “是吧!陈慈老师。” 陈慈笑 “别叫我陈慈老师,换个称呼吧。” 说完转过身去拿后座上的行李 相对于许敬南表面上的平静,许小寒心里就惊涛骇浪很多,默默咂舌,两人发展那么快的吗 “那叫你陈慈姐吧。” 她也大不了她许多 陈慈拿着包转身 “都行,你也可以直接叫我陈慈,我不喜欢别人叫我老师。” “你也不用提前跟我套近乎,画画这件事上我肯定是很严厉的,不分人,希望你受得住。” 提着行李到家里,一星期没人,之前好不容易散去的霉气又卷土重来,陈慈干脆上了二楼,将家里所有的窗户全部打开 门前两棵树高大,枝叶伸到屋顶的砖瓦上来 被风吹掉的新叶铺了厚厚一层,有些飘到天台来,沾了又腐烂,半边地面下不了脚,陈慈打扫半天,出了一身汗,收了扫把站在阳台边上吹风 她背靠围栏,偏头往矮她一截的平房看
过去,风一吹来,楼顶上晒的被子摇摇晃晃,晾在边上的衣服也跟着飘飘荡荡 床单被套倒是花花绿绿都有,男人的衣服却是清一色的黑 四角短裤、长裤、t恤,从内到外、从下到上,目光一直追随到底,最后倒发现一条不一样的,特别扎眼的红色,陈慈了然,这是出发那日她给他买的,没多想,按着自己的喜好随手就拿了一条 陈慈盯着那红色底裤看得出神,许敬南再次上楼的时候就看见她这副模样,顺着她的目光一下就发现不对 轻咳一声走过去,将自己的衣物挪动了下位置,换到了床单背后,可是他忽略了一点,陈慈站得比他高,随他怎么挪,陈慈都尽收眼底,他这样一动,反而有些刻意 他看了一眼陈慈 “你站楼上干嘛。” 陈慈侧了下身示意 “打扫楼顶,累了,吹吹风。” 楼下的许小寒听见后二话不说哼哧哼哧的爬到陈慈这边来 “需要我帮忙吗?” 一周不见,她脸上的青春痘不减反增,以前只有额头上不起眼的两三颗,现在连脸颊和太阳穴都长了 “你多久艺考?” 陈慈问她 许小寒一愣,没想到对方思维如此跳跃 “年底、” “11月12月的样子。” 陈慈点点头,还有半年时间,还算来得及 她认真的盯着许小寒 “我这没什么帮忙的,说说你吧。” “现在是什么情况。” 额头,胸前,腹部,陈慈用手势凌空比划三下,问许小寒:“上、中、下,你觉得你现在在哪个位置。” 许小寒想了又想,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 常言道,求上得中,求中得下,或许自己认为的不错在陈慈看来根本不值一提 她思前想后,最后无奈摇头 陈慈点点头,心想这孩子至少还算谦虚,但摸不准她的实际水平,心里还是有些犯嘀咕,她没教过人,第一次根本不知道从哪里入手 “这样、” 她看了一眼楼下,老人规规矩矩坐在院里晒太阳 “现成的,你画一张你奶奶的素描形体,完了给我瞧瞧。” 许小寒一嗞嘴,有些惊讶 “这就开始啦?” 陈慈挑眉 “不然呢?” 她提着扫把下楼,催促到 “现在就去吧,晚饭前给我。” 楼梯上的许小寒身形呆滞,过了两秒规规矩矩离开了,几分钟后搬着画架子坐到了自家门口 陈慈看了一眼,挪过去站在她身后,过了一会儿 ,丝毫没有走的意思 许小寒如芒在背,有一种在考场里被老师盯着写题的慌乱感,起形的手是止不住的抖了又抖,最后实在受不了 “你这样看着,我画不出来,你先走吧,我晚饭前交给你就是了。” 陈慈嘴边有些笑意,落在许小寒眼里还多了几分嘲弄 她硬着头皮再次督促她 “走吧,晚饭前我绝对交给你。” “行!” 陈慈爽快应一声,双手交叉抱在胸前,潇洒走了,带都不带看她一眼的 许小寒速度很快,比陈慈预料的时间起码提前了一个小时,她进来的时候陈慈正在画光点游戏的手稿,让她放在桌上自己待会看 对方看她在工作,也没打扰,安静离开了 许小寒回来的时候许怀义就出门,不知道去哪里砍竹子了,晚饭的时候一如既往的没等他 陈慈进屋的时候许敬南在厨房忙活,许小寒正往桌上端菜,一看见她,红光满面,十分激动又忐忑,问道 “怎么样?” 陈慈看了满桌的菜,说道 “还不错,我都喜欢吃。” 许小寒翘起张嘴强调 “我说画!” 陈慈一屁股挪到板凳,模样认真 “看了,我本来还想尝试给你改一下、” 许小寒紧盯着她的嘴巴,期待她接下来的话,可是她却停住了,故意吊她胃口似的,立马迫不及待的追问 “然后呢?” 陈慈双手一摊,看她一眼,表情十分无奈,口吻异常严肃认真 “然后
?” “然后我发现,我实在是办不到屎上雕花。” 许小寒立刻像破了洞的气球,顿时焉了,表情变得皱巴巴,不肯再说一句话 厨房的许敬南听到两人对话,满嘴的笑没憋住,半口烟含在喉咙倒吐不吐,当即就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许小寒冲到厨房门口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陈慈一本正经的说 “事情进行的不顺利,就说明可行性不足,作出尝试后就没必要强行完成,可能好事在后头,美院的学费又不低,学画画还很费人,我觉得要不你还是换个方向,换条路走?” 厨房里的许敬南止住笑若有所思,许小寒则板着一张脸 “不行!” “就这个方向!就这条路!” 陈慈咂咂嘴,默不作声,慢慢拎起一双筷子 她依旧吃得心安理得,许小寒却渐渐痛苦起来 一顿饭还没到尾声,中途许敬南接了个电话,慌乱的从饭桌上站起来,向陈慈借了车钥匙,急冲冲的出了门 赶到乡卫生院的时候,许怀义正一脸痛苦的躺在病床上,痛得咝咝的抽冷气□□ 不敢给他盖被子,就这么躺着,半截儿裤腿全部变成红色,膝盖以下被医生用剪刀解开,一指长的竖状豁口皮肉外翻,即使消过毒也是血淋淋的,看上去触目惊心 床边站着另一个同村的中年男人,许敬南叫不上来名字,只是看着眼熟 “你可算来了!” 他指着床上的人冲许敬南急到 “他被竹子刺了腿,这里的医生说伤了神经,里面还有残渣要取出来,他们不敢动,只是简单消了毒,要立马送去县里的医院!” 许敬南转头看老人 “怎么回事?” 许怀义额上全是汗水,全靠一身毅力支撑着清醒,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愧疚,看着自己的伤口,断断续续说道 “是我自己不小心,拖竹子回来路上脚打滑了,亏得他路过,拉我上医院来。” 一旁的男人劝慰许敬南 “没什么大事就好,只是个小手术,到时候取出来养两天就好了,你也别太担心。” 对方说着要走,许敬南嘴边道着谢,把人送出病房门才折回来,对许怀义道 “你先在这里等等我,去家里给你收点衣服我就回来,然后去县里的医院。” 许怀义提醒他 “小寒回来了,可以让她送来。” 许敬南摇摇头 “我知道,但是走路太慢了,我这里借了朋友车,要不了多久。” 他急匆匆的回去,陈慈和许小寒还没下桌,刚开口要说话,人直接越过他们往卧室去了,没过一会儿就拎着包衣服出来,把许小寒看得有些懵 她瞪着眼睛看着这包衣服,有些焦急的开口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许敬南看了她一眼,走过来双手轻轻搭她肩上,安抚道 “没什么事,爷爷拖竹子回来不小心摔了腿,我现在要送他去县医院,过两天就回来。” “你在家里照顾好奶奶。” 说完轻拍她两下,像在哄小孩 “不严重,就是动个小手术,把里面的碎片取出来就好。” 许小寒一下就想到她死在手术台上的父亲,终究是个半大的孩子,情绪一下崩溃,泪水忍不住下来,委屈道 “你别骗我!” 许敬南大拇指抹去她眼角的泪水,勉强扯出个笑容,温柔的说道 “我不骗你,骗你是小狗,我到了医院和你接视频,真的不严重。” 看了眼主桌上还在吃饭的老人,出门前再次叮嘱她 “照顾好奶奶。” 许小寒一下坚强起来,憋住眼泪重重点了点头 许敬南看向陈慈,举了一下手里的车钥匙 “对不起,乡下卫生院没有急诊车,还要借用下你的车子。” 陈慈放下碗,站起来拍了拍被压皱的衣服,丝毫没把自己当外人 “我和你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