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郁抬起头,目光慢慢地、慢慢地移到那个侍卫身上。
同时用平静的语气回答司遥:“没什么,父皇画得真好。“
宋郁过来之后,夏易怕打扰他们父子相处,一直安静地低着头,站在离他们三步开外的地方。
但这一刻,自幼训练出来的直觉让他感觉到危险,他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差点拔刀。
他在宋郁的眼里看到了明晃晃的杀意。
司遥正在朝这边走,夏易绷紧了下颌,一动不动地与宋郁对视。
然后他就发现,宋郁眼里的杀意在司遥走过来的那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夏易极轻地皱了下眉:难道是他看错了?
不过司遥没有给他继续观察下去的机会。
司遥弯腰把石凳上那件沾了雪水的裘衣抱起来,又分了一把伞给夏易:“夏易,你先回去吧。”
夏易心头一空,然后躬身道:“是,微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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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遥走在宋郁撑的伞下,问:“赵镜深最近又难为你了?”
“嗯?”宋郁仍有些心不在焉,反应过来司遥刚刚说的是赵镜深后,他的眼里滑过一丝轻蔑与厌恶。
但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委屈得不行:“是呀,父皇怎么知道?”
“方才一直摆着脸色,朕想不知道都难。”司遥把手上的裘衣拿到宋郁眼前晃了晃,轻嗤道。
宋郁一怔。
竟这样明显吗?
这是不是也说明,父皇一直在关心他的情绪呢?
这个认知让宋郁的精神亢奋起来。
司遥嘱咐他:“别跟赵镜深硬碰硬,他身边那个齐皓倒是可以走近些,不过也别太信他,凡事自己多想想。”
宋郁高兴得不行,忍不住又去拉了司遥的手:“父皇说的是,儿臣都记下了。”
司遥下意识笑了一下,又赶紧压下嘴角:“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孩子气。”
宋郁便垂下眼睛,楚楚可怜道:“儿臣幼时总是一个人,母后谨慎,我想孩子气也无处去,如今父皇疼我,自是……”
“行了,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司遥嘴上尖锐,手却没有再挣开,只是用空着的那只手把伞柄往宋郁那边推了推,“要撑伞就好好撑。”
司遥刚来那会儿,是亲眼见过宋郁过的日子的,比起宋郁自己所说,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皇子的吃穿用度都有固定的最低标准,奴才们明面上动不了手脚,就在暗处使绊子。
鞋子都是好鞋,只是鞋码故意往小了做,宋郁小时候又能忍,要不是有一次他的鞋湿了,脱下来后司遥看出不对劲,这不合脚的鞋还不知道要穿到什么时候。
想起过去,司遥心中泛起些微心酸。
他反握住宋郁的手,收得紧紧的,然后没头没脑地问:“还记得《孟子》生死之论中的那句吗?”
宋郁心领神会:“‘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父皇是说这句吗?”
司遥微微颔首:“正是。”
“苦难不值得赞扬,有些人在苦难中只会腐烂。”司遥自嘲一笑,然后看着宋郁的眼睛,“你曾经的苦是朕带给你的……”
“我喜欢,”宋郁下意识打断司遥的话,“只要是父皇给我的,无论苦难还是欢愉,我都喜欢。”
“……”司遥被这话弄得一懵,忘了自己该说什么,好半天才找回来,“……你先听朕说完。”
宋郁点头:“好。”
司遥轻声说:“你没有在过去的苦难中堕入深渊。不管你相信与否,以后你会得到所有你想得到的。”
“所有吗?”宋郁喃喃。
“嗯,所有。”司遥点头,“无论你想要什么。”
哪怕你想要这天下,我也会在走之前帮你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