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前常满和二掌柜驾车赶回了淮宁府,他们接连去了汇源直街上的一家钱庄和两家当铺。 三家商号的掌柜在一开始听说她要典当商铺地契时都满口答应,承诺今天就能换银票,可在她拿出店铺地契之后,又全都不约而同地全部拒绝了。 要说这里面没人指使,傻子都不会相信,常满心知肯定是秦二爷在背后搞得鬼。 自己的锔瓷茶杯算是白送他了。 此刻她正坐在汇源直街上最后一家当铺福仁庄的后堂里。 福仁庄是淮宁府城内传了几代人的老当铺,要是这家商号也因为秦二爷的原因拒绝常满,那在城内就真的没有敢借给她钱的人了。 当铺的朝奉年纪五十来岁,稀疏的头发和微胖的身材显得憨厚亲和,他接过下东二街商铺的地契仔仔细细地翻看,手里算盘噼里啪啦地来回拨弄了半晌,抬起头来说:“大姑娘,城内偏远斜角的店铺一间,活当可当二百两,要签契吗?” “你个有眼无珠的混蛋……”二掌柜是个急脾气,听了报价立刻暴跳如雷,“下东二街是宣平坊内最热闹的商业街,我家店铺临街而立,你敢说是偏远斜角,简直欺人太甚……” 朝奉眉毛斜向上挑,对二掌柜的破口大骂丝毫不放在心上,温和的陪着笑脸说:“您话可不能这么说,小店百年老字号的招牌,店内赎当自由,不当可以走,何必生气呢?” 二掌柜被他堵得几欲吐血,狠狠咒骂:“乘人之危,缺德做损无药医……” 常满脸色沉郁,这是唯一一家不怕得罪秦二爷的当铺,但朝奉明显也知道了她和秦二爷的矛盾,趁机压价,二百两远解不了她的眉之急。 她拍拍二掌柜的胳膊,站起来,“那便不当了,我再想想办法。” 朝奉把地契几下叠好递回来,端着一副和善表情将二人从后堂一直送到大门外。 常满捏着青筋暴跳的眉心往前走。 街对面。 秦双勋散完了今天的银子,大摇大摆的从赌坊出得门来,隔着行人见到了熟面孔,“常姑娘?哎,常姑娘!你等等我……” 他撩起长袍,长腿三步两步追了上来,“你怎么不去昌盛钱庄了?不是我背后说人坏话,福仁庄的生意可不是那么好做的,你小心被他们宰客!” 常满被他扰得直皱眉头,自己不去昌盛钱庄还不就是因为你们姓秦的,她径直走到二掌柜另一侧不理会。 秦双勋摇头晃脑地从左边跟到右边,微微弯腰,脑袋侧到她面前,“你这人怎么还不相信好话呢?若是你与福仁庄的生意还没做成,小爷可以证明给你看。” 常满见他跟在旁边,不理会他也不肯罢休地唠叨个不停,不由地扶额叹气,“你要怎么证明?” 秦双勋见她的生意没成,立即得意起来,四处张望后指着路边的一家酒楼,“你请我吃饭,我便告诉你,或许我还能帮你把生意做成了。” “走吧。”常满点头,她穿着硬底子绣花鞋奔波了一下午,二掌柜才回瓷厂又陪她进城全天都没休息过,事情还没进展但也不急于这一时。 “大小姐,不可信他。”二掌柜在回城途中得知秦二爷的盘算后,对和昌盛钱庄有关系的人都怀着十分的警惕,抬手低声阻拦。 常满认同地点点头,她和秦双勋只见过一次面,她既不在意对方说的,也不会贸然听信。 三人才刚在雅间落座。 “你们这的名菜五香酱鸭来一盘,还有清蒸鱼、煮千丝、油焖笋、破麻酥、葱包桧都来一份。”秦双勋招呼店小二,毫不客气地点了六七个菜。 二掌柜愤愤不平地一拍桌子,瞪他,“你是饿了三天没吃饭吗?” “诶~我保你这顿饭请的物有所值,”秦双勋架住二掌柜指向他的胳膊,意味深长地说:“出了福仁庄的大门,淮宁府没有哪家店敢再接你的东西,上面被他们动了手脚了。” 常满吃了一惊当即掏出地契,白纸黑字上面戳着红章,和先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傻了吧!”秦双勋漫不经心地炫耀,“他们怎么可能用笔迹,这地契叠合的方式才是他们的记号,城内各家当铺早就联合设好了暗语,之后无论你去哪,他们都不会坏了福仁庄的生意。” 二掌柜豁然站起,喝道:“我找他算账去!” 雅间里的动静惊动了门外的店小二,他探头探脑的往里看,有些惊慌叮嘱:“客官,打坏桌子要照价赔偿的……” 常满按着二掌柜坐下,再打发走了店小二。现在去找朝奉算账也没用,问题在于秦二爷和福仁庄的联手打压,典当商铺地契这条路是行不通了。 “大小姐
,我们怎么……”二掌柜没说完,他皱着眉头开始盘算自家现银,也许他家里也能凑个五十两。 怎么办?常满还能怎么办,一股焦躁在她心中盘旋。 秦双勋神态自若地品尝着美味佳肴,一大桌子菜肴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减少,他中午忙着‘散财’确实没有吃饭。 常满看着桌子对面秦双勋,双眼开始放空,还有什么来钱快的路子?难不成她也要到赌场去搏一搏吗? 她味同嚼蜡地放下筷子,“秦大公子,你刚才说可以帮我做成这笔生意?” 秦双勋倒了一杯苦茶,清了清口说:“我替你作保从钱庄借钱。” 替她作保的意思是当她不履行债务还款的时候,将由作保人承担全部债务。 “你确定你懂作保的意思吗?”常满满脸惊愕,随即充满警惕地问:“你想要什么?” “我不过是想与常姑娘交个朋友,”秦双勋哈哈大笑起来,“在淮宁府,我还从来没有见过有人能让我父亲吃了这么大一个闷亏,这是我母亲去世这么多年以来,我最舒心的一次。” 常满没想到是这么个原因,联想起秦家父子两的争吵,怔了片刻后也笑出声来。 秦双勋像秘密接头一样朝她眨了眨眼睛,轻哼一声,“我猜到你还会需要借钱,也猜到他会从中作梗,我就想看他的计谋再次落空,何况我们今天能偶遇就更是缘分了。” 二人一起折返,回先前拒绝了常满的那家钱庄。 钱庄掌柜看着相携进门的常满和秦大公子,脸一僵,说好的秦二爷要给常氏瓷厂点颜色看看,怎么秦大少爷还替人作保,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 瓷厂窑炉前。 “九车,十车……”大掌柜清点完板车装卸下来的成捆木柴,“大小姐,这些还不够,窑炉需要不间断烧两天,剩下的木柴明天才能运来。” 常满看着沿院墙堆积得比一人还高木柴堆,开始怀疑自己究竟能不能从‘以量取胜’的两笔订单里赚回成本和利息了,从材料到人工没有一处不要花钱的。 自己的新瓷业务开展,简直迫在眉睫,下个月她可没有第二个人可以替自己作保了。 瓷坯已经装入匣钵中,再按照最佳的受热火路设计把匣钵稳稳当当的码放好。师傅们正在用砖块封窑门,完成窑炉点火前最后的工作。 常满站在一旁不碍事的角落里,眼前有一块系统提供的瓷烧控制面板,上面有温度和热流的控制区,她正在跟系统学习界面使用。 【窑炉温度与标准温度出现偏差时,需要及时增减柴火;窑炉热流与标准热流走向出现偏差时,需要在系统版面手动调整流向】 常满:我都已经选了‘百分百成功出窑1次’,你还要我全程守在窑炉前手动控制烧窑情况? 【试用期本系统仅提供辅助功能,完整功能需要宿主成功绑定本系统后开启】 常满拔高语调质问:我已经完成了两个任务了,为什么还不能正式绑定系统? 【宿主还未完成所有试用期任务】 常满:…… 这是她第二次看到系统发布这句话。 此刻她心里有一种强烈的预感,系统在涉及到未来的所有事情上百般推脱,它是在敷衍自己,或许它就没有想过让自己真正绑定系统? 她还没想完,就听到大掌柜在窑炉前招手呼唤。 “大小姐,黄道吉时马上就要到了,我们先焚香敬拜向窑神祈福,吉时到了由您来点火。”大掌柜递过来三支香。 常满从前一直是不信鬼神的,穿越简直破坏了她的三观,此刻从善如流的随大掌柜供上香烛,再往洞口里扔进一片冒着火焰的木片,点了窑炉。 “点火大吉,满窑精品。” 窑炉在烧制时,需要对火候温度进行精准的把控,现代工艺全靠温度计,古代则是全凭把桩师傅听声和看色辨温的经验。 他指挥着五六个窑工不停歇地将木柴堆到窑炉下方,洞口中冒着熊熊火焰的,天色渐暗之后,火焰显得越发通红。 常满坐在窑炉边的马扎上,对热流进行轻微修正。 她聚精会神地盯着系统面板上的指针不敢松懈,想到要熬两天两夜,就感到一阵绝望,穿越了也避免不了打工人加班的命运。 温度指针轻微向下偏移。 常满立时插话,“大师傅,我看火焰的颜色没有先前红亮了。” 把桩师傅歪着头哼笑,“大小姐,烧窑你不懂的,在一旁坐着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