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肃道:“目下泽州、怀州、河阳诸地已集起厢军两千人增援徐太守,梁都也已命虎贲军云冲卫冯制司统兵一万驰援高平。”
陈封惊道:“梁都只遣军一万救河东?纵是梁都兵少,河东如此要地,也不该轻忽至此。”
陈肃道:“梁都现只有不足八万禁军,想来朝中诸公不敢遣太多人马,致梁都空虚。如此重责,只怕便是宰相也不敢承担。”
陈封摇头道:“河东若失,梁都更是岌岌可危。或是朝中诸公以代军不足为患,才如此调兵。代军素来战力不足,以五万之众尚攻不下七千乡勇,固是徐太守稳守有方,又何尝不是代军太过无能。冯止水援军到时,量河东无虞矣。”
陈肃道:“李敢身居高位,又素有能军之名,莫非当真这般不堪?”
陈封道:“近年代国内动荡不休,新君又无能为,国力已见衰颓,兵事更是难以兼顾。燕国数次邀代国出兵相助伐我,代国每次均以粮草不足为由推却,燕国又不肯许代国钱粮,代国自然不愿出兵。便是出兵,兵将只怕也无战意,是以便战力不足了。近年我朝在河东防备日懈,便是此故了。却不知此次燕国许了甚么大愿想,代国竟出兵五万,打我措手不及。然代国终究疥癣之疾,燕国方是我心腹之患。”
陈肃道:“燕国如此大肆攻伐我疆土,便是他国内钱粮不足之故,又岂能助代国钱粮,想必是许代国劫掠我州县钱粮。代国又见我大军被燕国牵制在河北,河东空虚,这才出兵。却不料被我区区七千乡勇挡住。”
陈封道:“虽如此说,上党、辽、沁二州落于敌手,百姓想必受难不浅。终是我朝国力有差,军力不足之过。”忽的想起什么,回身从身后找出地图,坐起摊开于几上。陈封看了片刻,手指着地图上一处道:“代国若与燕国相约出兵,为何不走这里直插我河北腹地。若如此,则我三路大军危矣。”
陈肃看着陈封指处,正是井陉。
原来河北、河东之间隔着太行大山,极难翻越,然太行中却有八陉可以通过。最易走的便是这井陉。
陈肃沉思后方道:“燕、代两国虽相约出兵,却都不愿他国染指本国所占之地。代国若出兵河北,伤亡必然巨大,燕国又不愿许代国河北之地。是以代国便只出河东。往年我大郑在真定常驻有重兵,近两年才疏于防范,又与燕国交兵于北疆,便将真定驻军也调了过去。代国却难以探听仔细,是以不敢出兵井陉。”
陈封道:“虽是如此,政事堂也太过大意了。”
陈肃道:“兄长,代国若是出井陉,必在太原、寿阳集结兵马,便瞒不过我细作,朝中自然调兵驻守。”
陈封道:“不可心存侥幸。若是李敢兵败高平,撤军回国之际,突然改走井陉攻我河北,再调兵便已不及。你这便代我修给政事堂,言明此事,请政事堂调兵驻守真定。”
陈肃道:“好,我这便写。”
话音未落,便见有人掀帘入帐,却是周严急匆匆走进来。
陈封道:“润安有何事如此匆忙?”
周严道:“制司,探路军士回报,在深山中找到一家猎户。那猎户言道,有一条隐蔽山路可通北边。”
陈封“唰”地站起:“哦?当真?”言语中已难掩兴奋。
周严道:“我派出探路军士都是两人一队,这队是辛三儿和于车儿。昨夜二人行至山中,辛三儿不慎落崖,于车儿便下崖寻找。所幸那山崖不高,林木又密,辛三儿只受轻伤,并无大碍。夜里二人找不到上山之路,便在山谷中乱撞,却见远处似有灯火。二人寻到那去处,正是那猎户人家。言语中那猎户便说知有一条山路通往山北,大约十余里路程,只是山深林密,十分难行。他二人今早便带那猎户回到营中,正在帐外候见。”
“好,好。”陈封搓着手来回踱了几步,突地停下来:“带猎户进帐来,我亲自问他。”顿了一顿又道:“给辛三儿和于车儿记功,记大功,再重重赏他。”
周严出帐,片刻间便带一老汉进帐来。那老汉甫一进帐,便跪倒在地,连连叩头,口中含混不清地说道:“小民叩见大元帅,大官人。”
陈封已平抑内心,淡然道:“老丈请起。”
那老汉如未闻一般,仍是磕头如捣蒜一般,周严上前搀扶才站起身来。
陈封见这老汉满脸沟壑纵横,胡须凌乱,大约五十岁年纪,却是体格健壮,胸宽背厚。陈封伸手让道:“老丈请坐。”
老汉不知所措,周严扶她到陈封几旁,席地坐下。陈封道:“老丈尊姓?”
老汉仍是充耳不闻,脸上满是惊慌神色。周严在他耳边大声道:“我家将军问你姓什么,不要惊慌,老实回话就是。”
陈肃拿过一只陶碗,从身后皮囊中倾出一碗水,端与老汉。老汉恭恭敬敬接了,咕咚咕咚喝个干净。放下碗,半晌方道:“小老儿姓任,家中排行第二,便叫任二。原是郑国人,沧州府献县人氏。早年间因躲避战乱,便带了家小躲到深山里,以打猎为生。如今已过了十几年。前些年老婆子一病死了,家中还有年过七旬的老母,二十岁的儿子。母子都以小人打猎过活。儿子虽已长大,一人打猎却是不成,前几日便被狼咬伤,险些叼了去,如今正在养伤。求官人饶了小人,放了小人回去。”他刚说话时语音颤抖,说到后来渐渐平静下来,却是越说声音越大,说完便直起腿又跪下叩头不休。周严忙按住他让他坐下。
陈封微微笑道:“老丈不必惊慌,我不会难为你,只要你助我找到过山之路,我非但放你回去,还会重重赏你。如何?”说罢向陈肃使了眼色。陈肃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大约五两,送到老汉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