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夜过去了。 或许是灰帽帮本来就不打算在今晚动手,又或许是看见了治安官的火光,因此心生畏惧,总之这一夜非常和平。 在看到其他治安官骑着马迎着铁路赶来的身影,朱利尔斯和玛丽·艾塔都告退了。 半个晚上都在集中精神,他们感到精力不济。 克雷顿看了看身边,现在只剩下吃不饱的芭芭拉和睡不着的福伦丁,队伍的精锐度严重下降。 他叹了口气:“你们也回去休息吧。” 虽说这两个人也无家可归,但他现在也没什么事要他们做。 “朋友们。” 就在这时,一个骑着马的治安官来到他们身边,焦躁的马蹄超过了他们的位置,这名治安官拉住缰绳向回扯了一点,这才让坐骑停住。 “朋友们,”他又重复了一遍,生怕他们刚才没听清:“我听艾塔女士说这里已经搜查过了,但你们有搜查这里的猎人小屋吗?” 克雷顿鼻翼翕动,随后拧起眉毛:“猎人小屋?它安设在离城市这么近的地方?” 猎人小屋是猎人们在深入野外冒险建立的公众休息建筑,里面会有一些食物和水补给,还有简单的工具,以免有的猎人因为远离聚集地太远而耗尽身上的物资,同时使用过物资的人也自动背负补充物资的责任。 但他们昨晚巡逻到最远的地方离城市也不足二十公里,经过的丘陵地带坡度也并不陡峭,这么近的路程没有建立猎人小屋的必要。 何况这片森林本来就属于人造,至今不到五十年,迁徙到这里的野兽数量绝对不够这里的猎人谋生。 萨沙市就没有职业猎人。 “当然不在这儿,它在更远的地方。”那名治安官骑在马上回头看了一眼,又很快转回来,朝着之前看的那个方向指去:“就在那儿,不过在这里看不见它。现在是没什么人知道这处地方,不过几年后会好起来的。” 克雷顿举起双手又放下:“好吧,我们确实不知道这里。你能带我去吗?” 芭芭拉仰起头,她从刚开始就和福伦丁一样,留在原地动也不动。 “我们也去吗?” “你们先回去。”克雷顿说。 芭芭拉无声地叹气,她像正常人一样朝着城市的方向走去。 “女士,要我送你一程吗?”那名治安官看着女吸血鬼的背影询问。 “谢谢,但不用了。” 芭芭拉坚定地拒绝了,她对于值得敬畏的男性少有这么坚定的态度。 盖因只要脱离了这个治安官的视野,她就可以随意施展吸血鬼的超凡速度,两个人骑一匹马的速度说不定还没她自己一个人快。 “好吧。”治安官看向克雷顿,把最需要帮助的福伦丁忽略了过去,他的手拍了拍身后的马鞍部分,除了他坐的位置,那里还够上去一个人。“我现在就可以带你过去,上来吧。” “我希望它载得动两个男人。”克雷顿矫健地坐了上去。 “那要看马夫有没有尽职尽责。” 治安官甩动缰绳,让马儿的速度重新提起来,踢踏着向前。 那举世闻名的白教圣室骑士团创立之初就是两人一马,因此这么做也没什么窘迫地感觉,反而让人有重温历史的感觉。 等到马匹带着他们脱离了后面两人的视野,治安官在克雷顿看不到的地方撇了撇嘴。 然后克雷顿的一句话让他差点在马背上跳起来。 “布鲁诺,你居然还活着,你是怎么搞到的这个身份?” 虽然这位治安官面貌和之前完全不一样,但克雷顿不只靠眼睛认人。 “见鬼了,你是靠什么发现我的?!” 布鲁诺没有回答问题,而是又惊又怒地想要转过头,但又因为驾驭马匹而不得不正视前方:“我花了三个小时来准备这套行头,你只用了不到五分钟就识破了,这真是羞辱!” “一报还一报,兄弟,上次你也认出我来了。或许你该洗洗头发,虽然颜色变了,但你头发的味道和你家的沙发一模一样。”克雷顿诚实道,这可能是对方没事做的时候整天躺在沙发上有关,也不知道这味道到底是谁传染了谁。 侦探迎着风低声都囔着骂了一句,但克雷顿听不清。 “你说什么?” “没什么,真是吓我一跳,还好这个世界上记得我家沙发味道的人不多。” “我之前去你家找你,只听说有人在那里放火,还有灰帽帮的人在阻拦调查,我还以为你死于帮派内斗了。没想到又能活蹦乱跳地出现。”克雷顿弓起中指,敲门似的敲打布鲁诺的后背:“身板倒是结实,不像是受了伤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倒霉透顶,不过拜托你别把我装成治安官的事说出去,我还不想进牢里过日子。” “那就给我说明白点,你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要装扮成这样?灰帽帮又发生了什么?” 克雷顿坚决要布鲁诺先回答自己的问题。 “好吧好吧,我什么都说。你到底要先听哪一个?” 布鲁诺直截了当地投降,这匹马到抵达目的地还有一段路,他们有时间解释这一切。 “你怎么和灰帽帮的人起内讧了?” “这得问问我的新雇主身边的女巫,她和我的雇主闹不愉快,所以我也受了波及,托她的福,我现在真是穷困潦倒了。桑德斯还被她施了邪术,朝我开枪,还好我跑得快,否则就死了。”布鲁诺抽了下鼻子,装成在可怜抽泣的样子:“我记得你也和超凡现象打过不少交道,有什么办法能解决这种情况。” “没有‘不少交道’。”克雷顿否定了他的说法:“而且桑德斯也用不着你拯救了。” “他怎么了?” “他死了,我只找到他的遗体,就在矿井底下。但我劝你不要再去找他的尸体,那儿现在被不好惹的家伙占据了,那些帮派成员和他们起了冲突,现在几乎一个不剩,而‘我们的军队’正等待其他鱼儿落网呢。” 萨沙市附近没有别的矿井,所以这句话指向性非常明显。 “是这样啊” 布鲁诺沉默了好一会儿,克雷顿不得不主动继续话题。 “说起来,你为什么要打扮成这样?” 治安官在名义上由各教区理事会任命,这半年来,治安署因为无法应对暗月带来的异常现象导致公众形象不佳,裁撤了许多治安官,但也在招收新的治安官作为补充,只要有一枚像模像样的徽章,自称是其他教区的治安官也能混入队伍。 这虽然听起来很不可靠,且管理混乱,但已经比猎狼人的时代好得多。为了权力和名声,那些“城市保卫者”甚至会自己策划犯罪。 “我希望借助治安官的力量调查这里的事。”布鲁诺只说了一句。 克雷顿知道他肯定隐瞒了不少,但也没有追问下去,而是回到最初的问题:“那猎人小屋是真的吗?” “是真的,不过叫它走私者小屋更合适。出于对高额入城税的忧虑,外地来的商贩不愿意靠近城市,所以本地帮派在几年前造了这么个地方用于贸易,名义上是猎人小屋,平时用隐藏的地窖来储存违禁品和补给,所以当玛丽说你们找遍了这一片时,我就想你们要找的东西大概在那儿了。” 中尉皱了皱眉:“我就不问你们平时运送什么了。” 这种不合法的生意风险太高、有违良知,赚得还未必有他多,因此他相当嫌弃这些勾当。 布鲁诺倒是很坦然:“也没什么不好说的,也就是些高关税、禁运的商品,商品本身合法,不合法的只是权限和逃税走私本身而已。我的几个助手平时都会去帮忙,你知道的,侦探和犯罪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啊。” “你们的联系也直接了。”克雷顿忍不住说。 “一般的工作可付不起我们的药费。” 布鲁诺抬起左手向后示意,克雷顿看见了上面苍白的皮肤和暴露的青筋,还有几个暗红色的肿胀针孔十分显眼,那是各式各样的镇定剂留下的纪念品。 “自从罗伦战争之后,我们的军队裁撤了不少人,薪水又不肯发足,只有该死的欠条。好多人都去混帮派了,害得正经营生年年走低,药价倒是一年比一年高。我们要是不顺着潮流做这些,余生就只能在角落里病死发霉了,更别提养家。我们只是在追求正常的生活啊,我的兄弟。” 克雷顿冷哼了一声:“别在这儿和我装可怜,你总还去的起剧院,平时一周才工作一两次,酗酒的酒钱也不曾少付,可见犯罪总是让你发了财的。” “那你要怎么做,绞死我吗?” 布鲁诺松开抓缰绳的手,干脆地双手举起。克雷顿又把他的手按下去。 “看路,白痴!” “嘿。” 等到布鲁诺重新把手搭在缰绳上,克雷顿才松了口气。 他才不会抓布鲁诺这个白痴,要是抓了布鲁诺,那简直等于犯了更重的罪。 只要这个白痴还在接济那些领不到抚恤金的士兵遗属一天,他就只好继续徇私枉法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