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生睁开眼的那一刻,就见几名衣衫褴褛的人正围看着他。
他们蓬头垢面,面色菜黄,脸颊干瘪深陷,特别是那个中年男人,整张脸就像是一张蜡黄皮肤蒙在骷髅头上,深陷眼窝里的眼珠子透出一股渴望。
对,就是渴望,看着昙生像饿狗看见肉包子般的渴望。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昙生一开口就觉得不对,那声音嘶哑,带着少年人的稚嫩,根本不是自己的声音,连口音都变成一种西北的语调。
“儿啊,你放心去吧,去了阴间就不用挨饿哩”
瘦弱的中年女人伸出枯柴枝一样的手掌摸摸他的脸,神情悲切;粗砺的手指不像在安抚儿子,却像在试探他脸上还剩多少肉。
昙生费力地抬手挡开女人,“别碰我”他说这三个字时几乎用尽了自身所有力气。
太虚弱了,虚弱的连喘气都费劲。
女人转头看向那男人,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当家的,再等等,等他咽了气再”
男人面露失望,无奈地嘟囔一句:“再等一个晚上唉,就怕明天只剩皮哩”
昙生大惊。他听懂了,他们似乎在等着吃自己
然而,此时他连爬起身的力气都没有,根本逃不掉。
沉寂了片刻,男人和女人陆续走出屋子,连那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也拖着失望的步子挪了出去。
现在,屋里只剩下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和一个岁的小女孩。
“二哥,你要好起来。”女孩低声嘤嘤哭道:“俺不要吃你的肉。”
这是唯一向自己施放善意的孩子,绝望的昙生决定向她求助。
“我要喝水”昙生费力地对小姑娘说。他太渴了,渴的嗓子干哑,嘴唇焦裂。
“好,俺去弄水给你。”小姑娘抹抹眼泪,站起身就要往屋外去。
只见那个男孩子跳起来拦住她,“咱家没水了,大大说不要给他喝水,让他早点去哩。”
昙生立刻明白这个小男孩话里的“去”是什么意思了,感情这家子恨不得自己早点死,连水也不准备给他喝了
“狗剩”女孩子有点恼,推了小男孩一把。
小男孩被推得跌个屁股墩,哇地大哭起来,翻身爬起来跑出屋子。
女孩子似乎有点害怕,连忙撵了出去。
这回,屋子里终于清净了,昙生也彻底没了求助的对象。
他饥渴难耐,感官却异常灵敏,只听见外面有大人呵斥女孩的声音。
昙生苦笑,不由抬起眼皮打量着屋子里的情景。
这是一间泥坯土墙的小屋子,屋顶由几根不甚修直的梁木支撑,屋顶还倒塌半边,露出上面灰黄的茅草,一缕刺眼的阳光正从那处透进来。
墙角放着一条破旧的三条腿长凳,可能是这屋子里唯一的“家俱”。
他身下是一张土炕,垫着破了边的草席子,身上盖着的是破了好几个洞的麻袋布。
纵观全屋,真正是名副其实的家徒四壁。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昙生回想自己好像是在宿舍里玩着游戏,突然发生心脏绞痛,没撑一分钟就失去了知觉。
难道说,自己已经死了然后附身在这具行将就木的少年身上了
如果真是这样,自己爸妈可咋办啊,他们就自己一个孩子,却要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痛。
昙生默默的流了一会儿泪,只觉得气息越发虚弱,估计这具身体真的撑不过今晚了。
这时,脑海里突然多出了一些记忆,是属于这个少年的记忆。
原来,现在是前世百年前的一九二几年,此地是西北的一个寻常小村,自己是这家的次子,名字叫王昙生。
他之所以变成这种半死不活的样子,根本不是什么不治之症,而是因为长时间没有食物入腹而产生的重度营养不良,说白了就是饿痨症。
不是他不想吃啊,而是家中根本没有食物可吃。
他摸了摸全是肋骨凸起的胸腹,瞅了瞅纤细如芦柴棍一样的手臂,便能想象出这具身体的长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