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你看,有些脚印不是咱们的。如果是很久以前有人来过,脚印不可能这么清晰。”
我笑,“你倒像个侦破专家,看得还真够仔细的。那你能不能看出,脚印的主人是男人还是女人?”
“也有男人也有女人,还有小孩。”
我猛地愣怔,忙问:“别是瞎说吧,真有小孩吗?”
“不信你自己看。”他指着凌乱的脚印,“大人谁会穿这么小的鞋子,这一看就是儿童鞋,还不止一个孩子呢。”说着,他嘿嘿傻笑,“实话告诉你吧,你古哥我对鞋子可是很有研究的唷。”
“那你一定在鞋厂打过工?”我笑着问。
“我没在鞋厂打过工。”他笑着说。
“那你怎么就对鞋子有研究了呢?”我好奇道。
他刚要开口,我马上打断他的话,“我懂了,你平时爱拾破烂,一定是没少拾别人不要的破鞋。古人有句话,叫做‘我亦无他,唯手熟尔’,是说任何东西鼓捣次数多了,自然而然就成了行家。你老拾破鞋,久而久之,你成了行家。对不对?我说得对不对?”
我咄咄逼人,生怕他不说实话。
他笑得很傻,“还真叫你小子给说中了。”
我大笑,逗他说:“每回拾到破鞋,你是不是还要放鼻子下面闻一闻。”
“这都叫你猜中了!”古大师用力一拍大胯,“没错,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跟染上毒瘾似的,拾到破鞋就想闻。你猜怎么着,闻得多了,我只须抖抖鼻子尖儿,就能知道破鞋的主人多大岁数。”
“呦呵。”我有些吃惊道:“这么厉害呀?”
“那是呀。”他很是得意,“这人呀,越是岁数大,脚丫子就越是味儿大,馊、臭、咸、辣、酸,五味杂陈,各有不同。”
“让你这么一说,我都觉着恶心了。我要没猜错的话,你一定爱闻年轻人的鞋。”
“错了,你错了。”他兴奋了起来,“我不爱闻年轻人扔得鞋,除非是汗脚,否则没什么味儿。我就爱闻那种老太太扔得鞋,我跟你说,闻过之后,立时烦恼
全无,而且食欲大增,平时能吃两碗干饭,闻过之后,少说也能干进去四大碗。”
“我擦。”我撇嘴道:“东北人讲话,你可真埋汰。往后你最好离我远一点儿,我嫌你恶心。”
“现在我不是戒了吗。”他语出惆怅,“早就没心思闻了,只想着早一天过上以前那样的日子。那样的日子,才是人过得日子……”
这种话从一个破烂王嘴里说出来,未免有些可笑。但是,他所说又何尝不是他的心里话,一个人不管穷富,从事让自己感到快乐的职业,未尝不是一种享受。
“今晚咱们在这里过夜吗?”我向古大师询问意见。
“我认为咱最好换个地方。你看这里,只有一个进口,连个后门都没有,万一闯进来什么鬼怪,咱可不一定能逃的出去。”
“还是你细心,我都没想到这些。”我诚心捧他。
他很受用,得意地笑。
我又说:“人老奸、马老滑,这话不假。”
他把脸一沉,“你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前一句奉承我,后一句损我,你呀你呀,人也是你,鬼也是你,你这滑头,看我不揍你。”
他一纵而起,作势要打我。
我知道他是跟我开玩笑,假装害怕,抱头往外跑。
他在我后面大叫:“我要杀了你……”
我在他前面挑衅:“来呀来呀……”
我故意方面脚步让他追上,挨他两拳,同他大笑。
我已经很久没有如此畅快的笑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