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电话传来滴滴的盲音。 对方早已经挂断了。 何繁帅气的面孔染上一层愠色,让那本就棱角分明的轮廓越发锋利。 “她回雅林了?” “是啊。” 陈可儿觉得此刻的何繁很吓人,让她大脑宕机,不敢不说实话。 “匆匆忙忙和我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她说什么了?” “她,她说别让何繁知道,可你已经……” 陈可儿有些胆怯的指指何繁。 “她……” 何繁微微一顿,没再说下去,只是侧着脸看向窗外。 陈可儿见他下颌绷的很紧,眼底阴沉翻涌。 明明一句话没说。 周身气场却如此摄人。 自己的手机还在何繁的手里,陈可儿低头看着少年死死的攥着她的手机,指尖因为用力都有些泛白。 她咽了口唾沫,并不敢开口要回。 拐角处,潘磊的身影突然出现。 他一边喘着粗气,面色红润的朝着他们走来。 “何繁!何繁!我找你半天了。” 陈可儿松下一口气,仿佛看见了救星。 “你这孩子,走,跟我去办公室,我有大事要和你说。” 潘磊说着已经来到了何繁身边。 “我现在还有点事。” 何繁冷冷撇下这一句,正要走,潘磊却一把掣住他的手臂。 “什么事能有你自己的事情重要啊,我告诉你我必须得跟你说。” 何繁有些不客气的将手臂抽出来, “对不起,潘老师,很重要。” 他一边说着一边后退了几步,目光沉冷,让人不敢上前。 然后他转过身朝着学校外面跑去,几步就没影了。 只留下潘磊和陈可儿两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我要说的事情很重要,这怎么就不能让我说了呢。” 潘磊有些气急败坏的跺着脚。 “我的手机也很重要,里面有好多好多小说呢。” 陈可儿小声的咕哝着。 “他、他这课都不上了去哪儿啊?” 陈可儿摇摇头。 她大概知道,但是她不能说。 上课铃响起,同学们朝着教室蜂拥。 何繁逆着人流跑出校门。 这是下午的最后一节课,上完就到了晚饭时间,校门口已经有小摊贩支棱起来了摊位。 摊主们一边拿东西一边好奇的看着这个从学校里急匆匆跑出来的男孩。 何繁一遍又一遍的给赵简简拨去电话。 可手机那头一直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他赶紧拦下一辆出租车。 目的地是画室。 车子疾驰而去,摇下的车窗往里灌着风,掀起了坐在后排的男孩刘海。 露出了坚毅的额头和立体的眉骨。 猜忌在心中反复翻搅。 赵简简刚才突然来学校,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是她妈妈陶敏,还是赵家那一头的事? 究竟是什么让她无法和他开口?还叮嘱千万不要告诉他。 他已经错过了很多次她艰难的时刻。 男孩放在膝盖上的手攥的很紧,暴露的青筋从皮下凸显。 这一次。 他不能容许自己再次成为局外人。 等何繁赶到画室门口,画室已经下课,教室里关了灯,一个人也没有。 她能去哪呢? 她在哪呢? 他有些木然的走出画室。 也不知道是跑的,饿的,还是吓的,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晚饭时分,画室门口也挤满了小摊贩。 学生们站在摊位前报上自己的菜名,满头大汗的老板脖子上搭着一条毛巾,热火朝天的烹炒着。 气炉呼呼的作响,烈火烹油,煎炸煮炖,食物和调味料在火焰里融合出诱人的味道。 何繁背上涌出一层冷冷的薄汗。 他拿起手机,再一次拨去赵简简的电话,仍然没人接。
正要倒一口气,冷不丁的抬起头,却看到左手边的一个臭豆腐摊位,一个熟悉的背影晃入眼中。 他掐紧的心一下子松开了。 整个人像是和世界接上了信号,逐渐活了过来。 赵简简正在和画室同学讨论着臭豆腐要不要再添一勺蒜汁,忽的熟悉的声音从后颈处略过。 清冷的嗓音像一块冰在她皮肤上化开了。 她猛地回头。 “赵简简,你跑哪儿去了。” 何繁抱着手臂,有些惫懒的掀开眼皮,目光却笔直的看向她。 “哎,何繁,你怎么来了啊?” 何繁突然出现在画室门口,赵简简有些不敢相信的眼睛。 “这个点,你没去上学?” 何繁没有回答她,反而眉头深锁。 “怎么不接电话?” 赵简简摸了摸口袋,满脸抱歉的吐吐舌头。 “好像落在画室里了。” 何繁的眉头拧的更紧了,赵简简都想拿螺丝刀子给他松一松。 臭豆腐的香气飘过来,何繁有些在意的歪过头避开,他勾勾手指示意她跟过来。 赵简简知道他极其讨厌臭味,乖乖走过去。 “你下午回学校了?” 赵简简眼神闪躲:“嗯。” “还说不让我知道?” “唔……” 赵简简有些慌张的摸着后颈。 “问你一句才说一句是吧。” “嗯。” 赵简简才反应过来:“没有、没有。” 何繁看着她支支吾吾藏着掖着的样子,心仿佛在火上炙烤,语调不自觉的发燥。 “赵简简,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和我说。” “没、没什么事。” “陶敏阿姨出事,还是唐小茹又搞事情了,还是画室这边……” “都没事,真的。” 赵简简喏喏的说着,眼神飘忽。 “你确定?” “嗯。” “没骗我?” “……” “赵、简、简。” 何繁压低了嗓音,似在警告。 “反正我没事啦,要不我能有心情过来买臭豆腐嘛。” 赵简简很无可奈何的摊开手。 何繁瞥了一眼臭豆腐摊位。 也是。 要是真出了事,应该没心情考虑要不要多加一勺蒜汁吧。 少年紧绷成一只拉满的弓的肩膀逐渐松下。 “那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 “那个……” 赵简简眼珠乱转。 “简简,你的臭豆腐好了。”幸好画室同学喊的及时。 “我去付个钱。”赵简简赶紧溜开。 何繁很气又很无奈,只能将堵在胸口的一口气舒出来。 很快的,赵简简捧着她的臭豆腐过来了。 看着臭豆腐往上冒的热气,何繁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何繁你要不要来一块!” 她一定是故意的。 “哎哟,何繁,我才想起来你不喜欢臭味的东西。” 何繁撇了撇嘴。 装。 继续装。 “这家臭豆腐可好吃了,一定要刚出锅趁热吃,冷了就不好吃了,那我就先回画室,不送你了啊,拜拜。” 赵简简倒是斩钉截铁的下了逐客令。 何繁没料到她来这么一出。 人还愣着,赵简简却笑眯眯的挽起画室同学手臂。 鱼一样,滑溜溜的消失在人群中。 他大老远赶过来,怎么也该带自己吃点东西吧,倒是自己先跑了。 可恶的很。 何繁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方才自己太紧张了,此刻眉宇之间有些隐隐的痛。 不过她没事就好。 何繁在第一节晚自习前返回学校 刚走进教室就听同学告诉他,潘磊让何繁回来就去办公室找他。 他又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潘磊到底有怎样重
要的事,这样死缠烂打。 何繁突然觉得今天遇到的这两个人都怪怪的。 “报告。” 少年声音懒懒的,修长的手指在敞开的门上敲了敲。 办公桌前,潘磊正在拾掇着一沓信件一样的东西。 看见门口的身影,潘磊语气抑制不住的急躁。 “你刚才跑哪儿去了,朱老师说你整整一节课都不在,这事我等下再和你算账!” 等下算账。 那现在是要做什么。 潘磊继续絮絮叨叨:“我都跟你说了有急事、有急事,还跑,你说说你这个性格,和你爸简直是一模一样。” 又来了。 基本上潘磊一和何繁说话,就会不自觉的吐槽到何之锐身上。 “您找我什么事?” “跟我走。” “去哪?” “天台。” 何繁脚下一滞,疑惑道:“为什么去那里。” “我是老师还是你是老师,你个小屁孩一天天问题咋这么多呢,跟我走就是了。” 潘磊语气第一次这么硬气。 小脖一昂,无比傲娇的迈着步子。 何繁跟在他身后,感觉今天的潘磊背影都扬眉吐气起来。 夜色已经降临,顶楼上暗蓝色一片,小天台寂寥空荡。 潘磊推开门,打开灯,暖黄色的灯光灌满整间屋子,屋子里的老物件显得更加古旧温馨,像是一个做了很久的梦。 潘磊看着明显修补过的电灯开关。 他记得老鼠已经把电线咬断了,转头看向何繁。 “这也是你修的?” “不然呢。” 何繁低下头用运动鞋踢着地上的地板缝隙。 昏黄灯光下,少年的脸影影绰绰。 “谁那么闲?” 潘磊有一瞬间恍惚,好像看到年轻时的何之锐。 同样的骄傲、孤独、孑然一身。 潘磊将一沓信封递到何繁眼前。 “看看吧。” 每一封信封的封面都是潘磊收。 但有的字迹是何之锐的,有的字迹来自樊佳期。 何繁接过信封,有些不解的看向潘磊。 潘磊点了点下巴:“打开看看。” 少年拆开信封快速阅读起来。 最早一封是三人大学期间,最晚一封是樊佳期死后的第三年。 从一开始讲述着何之锐和樊佳期的大学生活,再到二人各自进入社会开始工作,再到何繁出生,然后到了樊佳期离世,何之锐将自己放逐到世界各地…… 不过每一封信的落款都是hf。 代表着何之锐和樊佳期对潘磊这位老友最真诚的致意。 后来不知道因为各自工作生活的繁忙,还是樊佳期的离世。 潘磊和何之锐联络越来越少。 而今通讯技术越来越发达,潘磊越来越发现,科技似乎承载不住情感的重量,友情的痕迹似乎只有这些信做着最虔诚的见证。 何繁看完了信,他若有似无的点了点头。 再抬眼,灯光下,眼角微微泛红。 潘磊心里有点发酸,但他还是故意提高嗓音。 “认真看了吗?” “……” 何繁一头雾水的看向潘磊。 “你呀你呀,让我说你什么好,聪明的时候是挺聪明的,但是笨起来也跟个睁眼瞎一样,跟你……” “跟我爸一模一样。” 何繁帮他把后半句说出来。 他已经将刚才片刻的动容收好,脸上又换回最常见的冷淡模样。 “潘叔,你今天到底卖什么关子?” 潘磊扬一扬下巴,他背着手,朝着望远镜的方向走去:“何繁,你仔细看看。” 经潘磊提示,何繁将信将疑的打开信封又看了一遍。 蓦的像是触了电一样整个人僵住,然后接连拆开好几封信,再三确认。 没错,就是那个落款。 hf。 何之锐,樊佳期。 此时潘磊弯下身子看着望远镜镜筒上的l。 hf。 <
> “hf”和“hf”差了一个点。 却差的不只一点点。 “何繁,你爸送给雅林的望远镜,上面写的是你的名字啊。” 何繁脖颈僵硬的站在原地,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切。 这个望远镜并不是何之锐为了纪念何之锐和樊佳期的爱情。 是为了何繁。 “你们这对父子,可太有意思了,两个人都这么拧巴,心里明明有对方,嘴上就是什么也不说,你爸觉得你怨恨他,你觉得你爸厌弃你。就非得打哑谜,非得互相猜来猜去,还得往歪了猜,有瘾啊!你们爷俩脑子真不白长,感情嘴巴白长的呗……” 潘磊竹筒倒豆子一般疯狂吐槽着。 他这么多年惨遭两父子“折磨”,如今总算有机会倒一倒苦水。 他理解不了何之锐,也理解不了何繁,更理解不了这两个怪人之间的别扭又拧巴的情感。 “何繁,你应该知道这个望远镜对你爸来说意味着什么吧。” 当然了。 当年何之锐送给学校这台望远镜的事迹,还写在雅林一中的校报里。 何之锐原话是,把我人生最挚爱的东西赠予雅林一中,希望它望的见昨夜漆黑夜空中的繁星闪耀,也能看见明日的黎明灿烂。 何繁以为何之锐是在悼念樊佳期的死,其实是在感念何繁的生。 其实你也是我的人生挚爱。 这句话。 对于两个人来说都一样。 可偏偏一误会,就是这么多年。 何繁低着头,一句话也没说。 可晦暗灯光下不断耸动的肩膀,早已将他出卖。 潘磊歪过头去,转而看向窗外清寂的月色。 这孩子惯会隐忍,需要一个可以肆意喷薄的时刻。 良久,何繁抬起眼眸,眸光被洗的格外清润。 这是第一次潘磊在他眼中见到这么澄澈的光亮。 “哎,何繁,也怪我,我一直以为你俩就是这个相处模式,压根没留意到这些,要不是赵简简……” “赵简简?” 何繁眼底闪过一丝诧色。 “是啊,还得多亏了赵简简。” 潘磊郑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