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用完午膳，李婉安静地坐在圆桌旁。 秦菡递了碗浓黑的药过来，司马绯抬手接过，握起调羹一勺一勺送到婉姨嘴边。 李婉喝完药，伸出两只手摊在司马绯面前，皱着脸似在讨要什么东西。 司马绯明白了她的意思，柔声哄道：“今日的糕点夭夭还没差人送来呢，你先乖乖午睡，醒来就有了。” 李婉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不悦，却没再像之前那样一有脾气便直接狂躁发作，乱砸乱扔东西。 王大夫每日都会在这时候过来给夫人诊脉，此时他正好提着药箱走进门，一路观察着夫人的神色。 他站定在圆桌的另一侧，笑道：“在下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夫人的状态如此安定。” 司马绯问候道：“王大夫来了。” 王大夫点点头，抬起手轻轻搭在李婉的脉搏上，良久后深深吸了口气。他收回手，“这才不到几日光景，夫人的脉象就变化成了这样，神迹，真乃神迹呀！” 司马绯每日早晚都会给婉姨号脉，早就知道她的身子恢复了不少，还是答道：“全靠王大夫多年来的费心诊治。” 王大夫连忙摆摆手，“在下为夫人诊治了这么多年，她的状态从来没这么好过。这次能有如此疗效，大抵是因为公子一直陪在夫人身边的缘故，在下可不敢居功。” 司马绯拱起手，“王大夫过谦了。”她这次能够如此精准地改良出药方，王大夫确实功不可没。 过去几年，王大夫每次给李婉用药都会要求秦菡做细致的记录，精确到了夫人每天的身体状态，狂躁的频次，用膳食的量，睡眠情况等等…… 这份详尽的记录已经为她试出了那些疗效不大好的药。如若不是这样，她也不能这么快调整出最好的方子。 王大夫重新提起药箱，笑道：“在下原本还想着调整调整方子，现在看来不需要了。照这趋势，再有一阵，夫人的神志说不准也能恢复了。”他顿了顿又问道：“公子打算何时离开？” “会在别庄再多留一阵。” “如此甚好。”王大夫拱起手请辞，“那在下就不再打扰夫人休息了。” 李婉喝下的那碗药已经开始生效，她耷拉着眼皮，十分困倦。 司马绯扶住婉姨，客气地颔首，“王大夫慢走。” 秦菡将空药碗收拾进食盒中，出院门时一眼看见王大夫站在那处没走。 王大夫看见来人，问道：“秦姑娘，夫人今日的药渣可还有剩？在下想确认确认其中几味药，能否请姑娘带带路？” 秦菡并未多想，应承道：“请您随我来药房吧。” 一炷香后，王大夫捏起面前的药渣再次嗅了嗅。他拈了点放在舌尖上浅尝，随后猛然转过头看向秦菡，“这……这药是按在下之前开的方子抓的？” 见王大夫这个反应，秦菡扬起柳叶细眉，“这药是按照先生的方子抓的，有什么问题吗？” 王大夫的呼吸明显急促了不少，“这方子被改过了！”他顾自对着药渣摆弄，细细分辨其中成分。 秦菡听到这话立马急了，“夫人已经用了好几日了！” 王大夫没应她，自言自语道：“改得好！改得极好！我怎么就没想过呢？” 秦菡听清了他的呢喃，心中的紧张感松懈了大半。 王大夫拍了拍手上的药渣，转过脸看向秦菡，强压下内心的激动，“这改方子的人……是否是在下前阵子在夫人院门外见到的那位姑娘？”他当时就觉得那姑娘眼熟，现在想来，那位姑娘像极了他那逝去多年的师妹……她极有可能和师妹有关！ 秦菡听不懂他的意思，“先生为何这么问？”城郊别庄内，能近夫人身的人没几个，那些人王大夫大抵都见过。他既然这么问，应当是不认识那位姑娘。 若说是前阵子在夫人院门外见到的姑娘，那……只有可能是公子请来府中的那位。 原来如此……那位姑娘是公子为夫人请来的神医？ 秦菡莫名觉得松了口气，她细想起那日的情形。 不对…… 秦菡的脸色瞬间煞白了，那位姑娘没有机会改那个方子…… 公子到的那日傍晚，她将夫人这几年的用药记录送至公子房内。晚间王大夫给她送来了方子，她当即交给公子过目。公子屏退了她，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从屋里出来了，还把方子重新交给了她。 那位姑娘日落前就回去了，公子当时是孤身待在房中。 有机会改方子的人，仅有公子一人。 意识到这个事实，秦菡疾步走到药柜前，将那张
方子找了出来。她认得公子的字迹，而这张方子上面的字迹，不是公子的…… 王大夫也跟过来，“秦姑娘可否将方子给在下看一眼？” 秦菡木然地将方子递出，脑中嗡嗡作响。她联想起公子这阵子的举动，还有那位姑娘的眼神、气场，一个荒谬的想法在她的脑海中逐渐成型。 王大夫手指点着方子上的几味药，不由夸赞道：“妙啊！妙啊！这般新奇的用药方式，是她的风格没错了……”那位姑娘必定和师妹有关！ 秦菡听出了他的话中话，“先生认识开这方子的人？” 王大夫将方子递了回去，“不认识，不过在下真心想与这人结交！请问秦姑娘能否牵牵线？” 秦菡不自然地转开眼。有些事情，她或许该确认一下…… “等我请示公子后再给您答复吧。” …… 春昭园，日头已经下去不少，正是休憩的好时候。 司马葶每日用过午膳都会小憩一阵子，谢淼会趁着这段时间将当日的糕点做好送出。 这日，谢淼回到房内没多久，外面响起了叩门声。 “四妹妹，你在做什么！” 是司马葶来了。 谢淼起身去给她开门。 司马葶直接扑了进来一把抱住谢淼的腰，“我好无聊啊……” 谢淼身子一僵，三下五除二将她缠在自己身上的手拨开。 “三公主！”晓芸在门外惊叫。她刚和管事内监交接完事务，一回来就看到了这个画面，能不震撼吗？ “我家主子不喜欢别人对她这么亲昵的！”晓芸走上前去隔在了两人中间。主子那副身子里面装的是谢家十三郎，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三公主这么抱着一个男人…… “我之前就想提醒您了，您看，我家主子的脸都僵了。”晓芸示意司马葶看向谢淼。 “这样啊……”司马葶尴尬地看向谢淼，见他确实面色不好，嘟囔道：“怪不得这阵子我总觉得四妹妹似乎不大喜欢我的碰触……”她原以为是她们不够亲近才更加对她动手动脚的。 司马葶暗自想到：四妹妹自小在梨苑长大，身边仅有娘亲、婢女们，没有玩伴。后来她的娘亲还去世了……她不喜欢别人亲昵其实挺正常的。 想到这，司马葶觉得有些愧疚，认真地看向谢淼，“对不起，我竟然一直都不知道你不喜欢这样还……我以后会注意的。” 谢淼抿了抿唇，淡然答道：“无妨。”他睨了晓芸一眼，总觉得这丫头这两天变得有点奇怪。 “四……四妹妹！我们一起去看话本子吧？”这样的气氛让司马葶觉得不舒服，她再次起了个话茬，“皇兄今日让人送来了许多，都放在观景阁上了。” 谢淼看向司马葶，只见她眼中的期待都快溢出来了。 春昭园确实是个休养身子的好地方，毕竟这里能够消遣的玩意儿太少了，无聊了就只能睡觉，要么逛逛果林，赏赏花。 司马葶一开始还是觉得挺闲适的，几日下来早就腻烦了。觉也睡够了，林子逛完了，花也赏够了。 后来她就央求着司马辰华去找些来打发时间。这不，今日就是那些送到的日子。 谢淼最终陪着司马葶上了观景阁，南屿守在楼梯口。 观景阁位于春昭园正中心，陈设简洁大方。阁内墙壁和地面采用了浅色调的木材装饰，四周环绕着高挑的天花板和宽敞的窗户。整个房间开阔、明亮，透过窗能够看到春昭园的大部分景色。 房间中央摆放着一张宽大的木质长桌，两摞被放置在上面。 司马葶兴致满满地走到长桌旁，上手挑。 连着将几本放在一边，她抱怨道：“皇兄怎么还让人送这些绉绉的策论来，我可不爱看……难不成他觉得你爱看吗？” 谢淼也走了过来，拿起被扔在一边的策论翻了几页。 司马葶余光瞅到，诧异望去，“你还真爱看啊？” 谢淼如实答道：“偶尔看一点点。”晓芸之前说过，司马绯偶尔会看策论。 两人各自选了本后坐去窗边茶塌。 不知道过了多久，司马葶叹了一句，“我要是也有这种青梅竹马的郎君就好了……” 谢淼睨了一眼她手中的封，明显是一本谈情说爱的话本子。 谢淼潜意识反感‘青梅竹马’这四个字，幽幽道：“不过是别人杜撰的内容，你少看。” 司马葶不服气了，“有个青梅竹马的郎君在身边多好呀！自小就知根知底，相互陪伴扶持！
哪怕最后成不了夫妻，也是一辈子的挚友！”她叹了口气，“可惜我们是皇家的公主，身边压根就不可能有这样的郎君……” 谢淼垂下眼睫。司马绯她有…… 南屿算得上她的青梅竹马…… 烦躁感再次袭来，谢淼重重放下。 司马葶见状也将放下，眨巴着圆眸，“你也看累了吗？不如我们一起去泡温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