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别扭的情绪直至延续到晚上,哥哥领着我到祖母那里问了安,带走了容瑶,三人一道去了西街逛灯市。哥哥见我兴致不高,也猜到了原因,便安慰我,母亲的法子是最好不过的,让我不必这般伤怀,他是男人,当然不懂我的心思。
这种情绪直到见到了清莹才觉得好了些,每年的灯市我都是和清莹相约在龙凤高牌楼下,她身边并没有嫡亲的姐妹兄弟,所以每年都蹭在我和哥哥身边一道玩耍。
“这是怎么了,见着我一副晚娘脸,难不成还不乐意见我了。”清莹名字看着素雅,其实是个耿直泼辣女孩,着了一身藏青色绣竹叶花纹窄袖男子袍服,一根羊脂玉簪束了发,活脱脱一个清秀白嫩翩翩佳公子,只那水润杏眼圆睁,不住地瞥着白眼的模样甚是滑稽。
我忍不住捂着嘴咯咯咯地笑了开来,她不明所以,“你这丫头,失心疯了不成。”
我挽过她纤细的胳膊,蹭了蹭:“是啊,想你想的,都得失心疯了,你可得给奴家做主。”
这才两人又笑作一团。
“行了行了,你们两人何时能正经些。”哥哥是见惯了我们两个互相耍贫嘴,无奈地摇了摇头。
笑罢,我又与她介绍了容瑶,毕竟一个家里出来的,没必要冷落她,她俩互相见了礼,清莹却只顾着拉着我的手低语攀谈,她一向话多,我一般只有听的份,这样渐渐地,容瑶就被落到了后头。
今儿个的清莹十分奇怪,跳脱的眼神格外不安分,时不时地朝着哥哥挤眉弄眼,走到宝月楼前,我实在忍不住了,捅了捅她的腰:“你的眼睛怎么了,是不是抽抽了?”
她顿时大吸一口冷气,“人家暗送秋波好不好。”
我顿时汗颜。也只有她能说出这么厚颜无耻的话来。
“你哥哥是不是得了什么古颜秘方,怎么突然就变得玉树临风了。”她一边自顾自地叨叨,一边还是使劲瞅着哥哥的确俊逸的侧脸。
我不客气地给了她一个利落的白眼,“也许天太黑,大概看头猪都有朦胧的美,或者,你是没看到他的正脸吧。”
说到这,我又想起了身后被冷落的容瑶,朝着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才发现她那顾盼流眸正痴痴地望着我的左前方。
我下意识地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却见到宝月楼门前那头石狮子处正站着许久未见的五皇子,一身不起眼的青黄丝绸,俨然只是一个一般富家公子的打扮。
哥哥早已经看到他,引着我们急急行了过去,甫一抬手,“小靖王殿下,五皇子,四皇子。”
我的眼神一一划过去,这才发现了四皇子身边果然站着一个个高大的身影,似乎在哪里见过,靖王殿下,我只知道,当朝皇上也只是二皇子到了年纪,封了郡王,封号安,人称安王,而三皇子听说拟了旨意,只等开春寿辰提前封睿王,这小靖王却不知从何而来。
“在外不必多礼,容瑾,唤我墨誉即可。”这位靖王殿下貌似十七八岁年纪,声线稳沉,一身灰银缂丝锦袍,腰间碧绿油油的弯月玉佩,说话间清冷黑眸在我脸上一转而过。我这才想起来,这不是我那日在怡妃娘娘宫中见到的男子么。
我和清莹本就是女扮男装,此刻也不知行何礼,索性不闻不问,在一旁看热闹。
“子衿,你是子衿。”五皇子终于发现了我,这个调皮孩子,唯恐天下不乱,咋咋呼呼地蹦到了我跟前,上下打量的眸子闪过惊喜。
“是是是,墨玄兄,我是子衿小弟,你稍微冷静自持一点,行吗。”我手忙脚乱地摁住他的肩膀。
回答我的仍然是他招牌式熟悉的憨厚笑容,我也朝着他嘻嘻地露出了大白牙。
“见过各位哥哥姐姐。”说话间,一个柔柔弱弱的声音颤颤巍巍地插了进来。我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了这位靖王的身后。
“这是舍妹。”靖王言简意赅,依旧面瘫。
“阮小姐。”我随着他们含含糊糊地喊了一声。这位妹妹倒看似弱柳扶风,美目幽怯,衣衫环佩间人比花娇,虽然与我年纪相仿,但绝对是个美人胚子。
“你们来的正好,我们刚好在宝月楼订了上好的位子,待会儿杂耍表演看的清楚。”这回是四皇子说话,他与五皇子脾气相投,想来也喜欢看这舞刀弄枪的把戏。
我倒想起来,每年的灯会,除了夜间灯市,就是这宝月楼前的杂耍最是出名,大家挤破脑袋也是要驻足观看一二的。
时辰尚早,大家商量着先去灯市逛逛,也就三两一组,浩浩荡荡地出发了。因着人多,容易走散了,大家约定了,如果走散了,就在这宝月楼集合。
“你不是每年都要买刘老伯的手扎灯,去瞅瞅吧。”大哥最了解我的心思。
于是,我、清莹、容瑶和哥哥四人一组,朝着西南方夜白桥方向走过去,那里是每年灯市最热闹的地方之一,一座夜白桥,雕栏玉砌,一方水域,莲花灯浮,暗影绰绰,一方草域,孔明灯飘,天际寥落,是许多少男少女寄托忧思的地方。那里也是刘老伯卖手扎灯的摊位所在。
我们沿着夜白桥一路行过去,并没有看到往年那个佝偻的身影。
“咦,刘老伯呢,怎么没看到?”清莹大声说,桥上人影重重,熙熙攘攘,热闹非凡,我们说话都得提高了音量,对方才能听到。
我顾目远眺,虽然是夜间,但这夜白桥附近灯光甚浓,恍若白昼,一眼便看到了头,真的没有。
“请问,刘老伯今年怎么不在?”哥哥问起旁边摆摊的一位大婶子。
“他回老家了,以后都不来了。”大婶子忙着照顾生意,随意敷衍了一句。
“这,这太可惜了。”清莹长吁一口气,瞧我脸上掩不住的失落,提议道:“不若,买别人的吧,也一样好看。”
这是个好办法,可是我不愿意,我大概就是这样一个执拗的性子,曲终人散,我却总渴望留住所有。
“可是,你那儿都收了五个了吧,多可惜呀。”
我每年都会来买一个不同的手扎灯,不为别的,因为前世我的爷爷就是个扎兔子灯的老师傅,这位刘老伯的手艺和爷爷很像很像。
“罢了吧,万事不可强求。”我摇了摇头,心中那道空缺越陷越深,可依旧抿着嘴角看着他们笑,希望他们不要为我可惜,殊不察,撞进了那双黑黝黝的眸子,四目相对,他刚毅的脸上还是挂着肃穆的神色,我愣了愣,原来靖王他们一行人就站在我们身后。
“咦,子衿,你也在这儿,不若我们去那边放孔明灯吧。”五皇子跑了过来,我这才转移了视线。
于是大家开始挑选孔明灯,开始在纸笺上写下隐晦的愿望,然后用红丝线坠在孔明灯的下方,放飞天际,翻飞舞蹈。
我看大家兴致勃勃,也挑了一盏,再看清莹别别扭扭地在一边写着什么,是时不时还偷眼看我哥哥,我唏嘘一笑,这丫头,春心萌动了,如若有缘,这倒是门好亲事。
我小心翼翼地托起自己的孔明灯,烛影摇曳,看着它随风晃晃悠悠地浮了起来,我也是快乐地笑了。
“咦,你怎么不许愿望哪。”清莹稀奇,大声问我。
“因为啊,我太贪心了,再多的纸也写不完我的愿望。”我嬉皮笑脸地回她,仰头咯咯咯笑得更欢畅。
孔明灯,飞吧,飞吧……
放过了孔明灯,大家一道朝着宝月楼行去。我和清莹挽着手走在最后,等上了二楼的隔间,才发现偌大的一张四方桌边,大家已经挑选了位置齐齐坐了下来,只剩下哥哥和那个靖王身边还有空着。我斜了斜身边跃跃欲试的清莹,发光的眸子似乎黏在了哥哥的身上,我悲哀地叹了一口气,大无畏地走向了靖王身边。
可哥哥似乎也发现了这个尴尬的局面,正当我气势汹汹地一屁股坐在靖王身边时,哥哥堪堪站了起来,而且还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我,我彻底石化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眼神齐齐盯着我,我怎么这么笨啊,我扶着额头试图逃避他们心思各异的目光,哥哥站起来估计是想坐到靖王身边,把那边两个位置留给我和清莹,我这么忘了这个法子,偏偏我自作主张选了这个位置,好像恨不得飞过来,只怕别人抢了这个香饽饽位置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