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当天,没到凌晨四点我便被客厅里的电话惊醒,不用想也知道是夏雨在作妖。昨天晚自习,她先后跟武俊婷和徐昊换座,辗转坐到我旁边,学习好的人果然厉害,坐着试题嘴里还能不停的叨咕着:“我的愿望啊我的愿望啊。”
直接导致我数学那道大题最后写的是:该集合内有三个愿望。
我身心备受摧残:“尼姑念经呐?”
她不理我,朝我吐吐舌头便又去做题。
好吧,就算是尼姑也是个让人神魂颠倒的清纯小尼姑。
我以牙还牙,也复读机般的对她说:“知道啦知道啦。”
后来前面的徐昊也加入进来:“你们烦死啦你们烦死啦。”
好好的教室在我们这里变成了诵经场。
我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又迷迷糊糊的飘到客厅去接电话,只听见她在那头排山倒海般的打哈欠。
本来已经困的要死,她这哈欠声比什么催眠曲儿都管用,隔着电话线的我们好像都各自眯了一小会儿,等再睁眼,手里的电话已经滑落到地板上,我赶忙捡起来:“说话啊。”
“嗯……”那头终于传来微弱的回应,她同样迷迷瞪瞪,“选D选D……”
我又能说啥,折腾我连同把自己也祸害的不轻。
我大声的对她说:“这道题应该选A!”
她终于算是醒转过来,因为知道跟我抬杠了:“谁说的,就选D。”
“有何吩咐快说啊。”
“赶紧来接我,我的愿望是去吃学校对面那间早餐铺的第一碗豆花。”
我穿戴整齐后硬着头皮出门,寒风汹涌不请自来,屋内屋外简直两个世界。我本是个怕冷的人,可现在根本来不及怀念刚才温暖的被窝,因为夏雨在等我。
非常想知道待会儿老爸准时叫我起床,却发现床上空荡荡的,他会有多震惊。
有时也奇怪,当我还是个小屁孩儿那会儿,是如何成功的度过一个个现在看来格外严酷而漫长的北方冬天。
然而这个中原城市的冬天跟比方比起来毫不逊色,纵使温度计上显示的数字不如东北那般豪华,可是厚厚的棉衣不会骗人。
只是它极少下雪,像个吝啬的守财奴。
我到夏雨家小区的时候,她已等候在门口。
天还未亮,她在小区门口保安亭微弱的白炽灯下原地踏步,呵出的白气围绕在头顶形成层层光晕。
我加足马力,远远的就摇响车铃,她的身影稍作迟疑便冲我跑过来,那场面犹如失散多年的家属团聚。
最终,我们停在两盏路灯中间,两个人顾不上说话,只管面对面的狂喘粗气,她穿着厚厚的毛呢大衣,脖颈上仍然系着那条她最爱的粉色围脖,双手被冻的通红却一直抱在胸前。
“给,”她敞开手给我看,里面竟然是两颗鸡蛋。
她围脖裹着的脸颊笑意盈盈:“刚煮的,热乎着呢,你骑车肯定冻的不轻,赶紧放手里暖暖。”
我这个人实在嘴笨,明明心里感动的要死,舌头却跟打了结似的憋不出半个字,最后只能傻呵呵的拿过一颗握在手里,温热的暖流登时传遍全身,有多少是来自她的手心呢?
“两个都拿走呀。”
“那你怎么办。”
“我不冷。”
我把鸡蛋塞回她手里:“低头看看你这双抖得好像帕金森患者的双手,还嘴硬说不冷?”
她诧异:“那你怎么办?”
“见过手里拿鸡蛋骑车的吗?我又不是杂技演员,别腻歪快上车。”
她轻哼一声便坐到车后座:“不是怕你冷着嘛。”
披星戴月,只为一碗豆花。
夏雨开始还有的没的跟我搭几句话,后来声音越发微弱,才发现她竟抱着我肩上的包睡着了。她枕靠在我的后背,鼻息沉沉似是睡的香甜。我小心谨慎的骑行在路上,生怕动作太大会吵醒她。就这样一路走来天色由漆黑变得微亮,眼看着快到学校的时候,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
在学校对面的街角我停下车,用脚支在马路牙子上,大喊:“豆花卖完啦!”
夏雨猛地惊醒:“老板,给我们留两碗!”
她两只眼睛眨巴了好久,认清我们仍在路边后,双手触电般的松开刚才还紧紧抱着的包,又赶忙儿从车后座跃下,背对着我来回整理已近披肩的头发,定下心神后回过头望我,那绯红色的小脸儿上羞涩尚未褪去,我也定睛看她,最后两个人又都会心的付诸一笑。
就着鸡蛋,我们俩推杯换盏各自干了一碗豆花,神情慷慨激昂,硬是喝出了大侠豪饮的即视感。
出门的时候,豆花店老板特有趣,他显然是被徐克的武侠剧荼毒多年:“您二位慢走,山高水长,江湖路远,有道是天下英雄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皇图霸业谈笑中,不生人生一场醉。各自珍重啊!”
我回头作揖:“老板说的是,青山依旧,绿水长流,咱们有缘再见!”
夏雨颔首低眉,朝我俩规矩的行了个万福礼:“小女子就此拜别。”
动作还没做完便双手掩面:“我怎么也变得神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