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因为跑去找了一趟大队长，所以到村子里接人的时候是最晚的了。第一批上山下乡的浪潮，还是分到他们这种穷苦山村里的，也大都是没什么背景的孩子。虽然如此，一群十六七八岁的少年人身上还带着满满的希冀，听别的人说，上山下乡那都是有大卡车来接的，他们坐在大卡车后面，一边唱着歌一边就到了村子里。 实际上，从城里到镇上的时候，也的确是找了大卡车接送，只是下面的路，就格外惨。 尤其是这最后五个人，望了半天，结果就看到一个赶着牛车的农村老汉，慢悠悠到了跟前来。他们还听到负责他们的镇上的领导喊了老汉：“老程，你怎个这么慢，人家都来接走咯，就差你了。” “哎，这不是刚干完活嘛，我已经赶紧来了，也辛苦你咯。” “赶紧把人带走吧。” 村长应了，看向知青们。他们和之前村长在别的村见到的没什么不同，身上穿着一身嫩绿色有些像军装的衣服，胸口别着大红花，还各个都挎着包、脚边还都放着一个蛇皮袋，估计里面都是他们的东西。这可是知青的标配，现年头为了鼓励知青们，在出城里的时候，就会给他们别大红花。 不少知青觉得上山下乡不是去受苦的，是自个儿的光荣。之前开会大队长们交代的都是，知青都是来帮忙的，都是化人，可不得怠慢了。村长再一看，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能帮什么忙，因为一眼望过去都是小娃娃。看他们都立着不动，村长挠了挠头，也不知道怎么说，干脆就帮着上了手，他把知青们的蛇皮袋给放了上来，然后喊着：“快些走吧，不然晚饭都过点咯。” 知青们傻眼了，因为牛车上放了五个大大的蛇皮袋子，连坐得地方都没多少。五个知青三男两女，两个城里来的姑娘还是开了口：“同志，我们坐哪里啊？” “腿着去啊，哪还要坐得……”哪怕是他们村子里最懒最金贵的婆娘孙瑾吧，也没有说来镇上还要坐得，那不也是一边牵着家里的几个娃娃、一边靠着双脚腿着就来了嘛？村长刚说完，就意识到也不对，孙瑾就算在村子里再怎么享福，那比起城里来的姑娘还是不同的。 也许城里的姑娘更娇贵些呢？ 村长想了想，又寻思今天是第一天，还是照看着点，便让两个姑娘坐在车辕上，自己驾着车，载着她们慢慢往前走。至于三个大男人，确实没法子了，只能自己走。他们村子里面一共就两头牛，那可是比人都金贵呢，要是把牛累趴了，到时候可咋整。 三个男人也没说话，走着就走着吧。 紧赶慢赶的，他们到村子里的时候还是过了饭点，有不少村里人都到了村口大榕树下乘凉，看到村长老早架着牛车过来，还有些稀奇村长干什么去了。再一仔细看，发现有五个白白嫩嫩的生面孔，又一看穿着，都明白过来：哦，这就是知青啊。 他们也没想到自个儿村子里还能来知青，那都是大村子里才有的事情呢，于是立马凑过来打量着，还问：“哟好俊俏的女娃娃，我看比孙瑾那婆娘都长得好。” “有没有住处去啊？婶子家房子大，准有你住的地方。” “小伙子有没有对象？大姨家里有个女儿，正好还没结婚呢。” 也不怪他们这般热情，平日里走亲的时候还听说呢，知青住到别人家里，到时候工分都是那家人的不说，这些知青一个个出手可阔绰了，不会烧饭的还会给钱说是伙食费呢。再加上这年头城里人在他们眼中确实是厉害的，尤其是村子里还有个程奕，没看到他老娘家大孙子都肥成什么样了，那孙瑾又那么轻松，还不是因为在城里工作赚钱嘛！ 既然程奕这农村娃子去城里都能挣那么多，这土生土长的城里娃娃，肯定能赚的更多！ 面对一帮子围过来的人，村长喊了句：“行了，你先让他们吃个饭吧，村里人啥情况我能不知道？回头我带知青们上你们家住去，要是有人不乐意早点跟我说，我回头就给换了。”围过来的大小媳妇儿一听这话，连忙鸟做群飞散。男人们倒是没过来看，一个个蹲在旁边，也紧紧盯着瞅着呢。 别说只有女人爱看热闹，他们一样爱看，尤其是这热闹还可能和自己有几分利益关系，那就更爱看了。只是他们都知道，自家婆娘会冲在最前面，哪里用得着自己也跑去丢面子。 听到老村长的话，男人们也点点头，村长能把村长这个位置坐得这么稳，就是他说话办事都有章法，而且是真诚信的人，不会说人前一套人后一套，怎么说就怎么做，大家都是知道的。 村长先把人带回了自己家里，村长媳妇儿望了老半天，看到村长来了，还吆喝着让他赶紧吃饭。自家男人跑到外面忙活到这么晚，她都有些心疼了。村长却摆摆手，让她先把知青代进去吃饭，自己先把牛车给还了。 村长没想到的是，他把牛还
到了牛棚，拉着车往房走的时候，看到房那儿点着煤油灯，村长有些诧异，想着谁在那儿呢，就看到孙瑾拿着一盏灯，坐在房跟前，时不时还拍一下趴在自己身上企图吸血的蚊子。 看到村长过来，孙瑾赶忙站了起来：“村长，你回来了？” “啊……是，你咋个在这啊？” “我这不是兼职看房的吗，你都没把牛车还回来，我也不能走啊。”村长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他又望了一眼孙瑾，说了句：“哦哦。”实际心里想的却是，没想到孙瑾是这样眼里有活的人。 往常这么晚了，谁还在房守着啊，又没开始收稻子呢，房里除了牛车这样的老家伙，哪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再说就两个工分，不至于一直待到这么晚。但孙瑾这么认真负责，村长倒觉得是件好事。 虽然他不能给孙瑾多加点工分，但却是在他心中留了好印象。 待村长把牛车放进去之后，孙瑾把房一关，说了一声：“那叔，我先回去吃饭了啊。” “回吧，我也回去吃饭了。” 村长点了头，就着家去了。他到家的时候，媳妇儿已经给知青们都准备上了饭，他们五个正在吃呢，村长看了一眼，满意的点点头。老妻没给自己丢面，知道来的是城里的人，特意准备的杂粮饭。他们平日里哪里吃这么好的伙食，都是吃点杂粮馍馍或者面疙瘩就算的。 能做这么结实的杂粮饭，那得贵客上门。 菜也做的不错，一碗老咸菜、一盘子凉拌黄瓜、还有一碗辣椒炒鸡杂，在村里已经算是不错的伙食了，还能见着荤腥呢。 只是这五个知青，却觉得伙食一般，尤其是那老咸菜，吃起来并不怎么满意。村长媳妇儿见自己男人回来了，赶紧给他盛了一碗饭：“饿了吧，快吃吧，一会儿饭都凉了。” “这天这么热，吃点凉的也造。” 村长拿了碗，坐上桌，快速扒了好几口，还喊着知青们：“别客气，吃啊。” ——他们那是客气嘛，分明是饭菜糟糕，根本吃不下。对于农村人来说，猪肉那都是逢年过节吃的，但对城里的孩子来说，确实隔三差五能吃到的。他们虽然知道农村是苦日子，但想着自己好歹是第一天来，还是在村长家，总能吃到点好的，谁成想，竟然是这样的饭菜。 面对村长的招呼，其中一个男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一天晃下来，大家都没多少胃口，我们简单用几口就行了。老叔你不用记着我们。” 村长顿了顿，才发现几个知青吃的都不多。再一看他们的脸色，哪能不明白——这是嫌弃自家饭菜难吃呢。 村长不找声色继续扒着饭，他原本还打算把一个知青留在自己家里住，没想到他们这样难伺候，已经拿出了顶好的菜了，还这么挑，看来也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今天听孙瑾的去找大队长往上面申报建造知青点这件事还做对了，回头再跟村里人说说，赶紧把知青点给建出来。 至于在建出来之前要怎么安置知青们……那只能说把他们送到几家特别乐意领知青的人家去了。村长心里有数，他吃完了饭，就赶紧起来，带着人往别人家里送。他眼睛雪亮着呢，会找事的就放到不少惹的人家，看着乖巧听话的送到村里面一个老婶子家里去，那家就一个瞎了一只眼的老婶子和年纪才九岁的孙子，正好缺年轻劳动力。 老婶子帮忙做菜，年轻劳动力还能帮忙赚点工分，家里面九岁的孙子也能轻快些。 那家人和孙瑾家在一个方位，都在村子边缘，早些时候儿子去了儿媳跑了，就被家里叔伯夺了房只能住到这么边远的地方。 他带着小伙子往老婶子家里走，却猛地一拍脑门：不好，那户人家虽然只有个老婶子，可这附近还有个孙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