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阶下囚

幽室之内,骆安城一身粗衣盘腿坐在冰冷的石板地上。 哪怕他如今沦为阶下囚,身上没有一丝金银装饰,后腰自然挺拔,仍可见周身的贵气。 骆安城勾起唇角,眉眼含笑地抬头仰视站在他身前的骆禅檀。 被太子的名头困住了前半生的他,似乎在这间将幽禁他下半生的牢狱中卸下满身的负累。 骆禅檀从他眉眼舒展的脸上看到了一丝轻松的神色。 “宫中曾有传言,贵妃并非太尉之女,不知你可有听说。”骆安城悠悠开口问他。 骆禅檀不解他为何提起陈年旧事,不耐地压低了眉头。 “有所耳闻。”他淡淡回答。 宫中风言风语不断,更遑论是独得陛下盛宠的贵妃。 若贵妃是个阿谀谄媚的宫妃,以她的倾国倾城的容貌,能得到骆帝的垂青倒也并不稀奇。 然而,贵妃性情清冷,平日里对陛下爱答不理。 可偏偏骆帝还总是上赶着去玉兰殿,十次里有五六回都被挡在殿外,还是坚持不懈地去。 宫中不免有嫉妒者想要惹是生非。 年节时,贵妃的娘家人是能进宫和贵妃团圆的。 但是,自贵妃入宫为妃,太尉和太尉夫人入宫看望“女儿”的次数屈指可数。便是到了玉兰殿,也只是待上短短一两刻的时间。 于是,宫中突然传出贵妃并非真正的太尉之女的传言。 再后来,关于贵妃的言论甚嚣尘上,逐渐有三人成虎的势头。不仅如此,传言也从贵妃不是洛氏女变成贵妃实则是因病玉殒的灵盼长公主。 骆帝为此大怒,命人找出传出流言之人,并拔去他的牙舌,最后在宫中斩首示众。 杀鸡儆猴的做法,让宫中的流言蜚语逐渐减少,鲜少有人再敢议论此事。 不过这都是骆禅檀尚且年幼时发生的事情,他也仅仅是有个模糊的印象。 要不是神暗司的前尊使,也就是骆禅檀的师父,曾亲手凌迟了一个在宫中议论此事的宫妃,他兴许都忘了还有这个传言。 这个传言太过荒谬,且贵妃与骆帝长相并不相像,更少有人会相信这个传言。 只认为是有人蓄意污蔑贵妃。 骆安城的视线凝聚在骆禅檀的脸上,不放过他脸上任何变化的神情。 显然,骆禅檀没有将这个流言当真。 他轻笑一声:“你是否也觉得这传言可笑。” 他垂眼一瞬,又立刻抬眼,认真地盯住骆禅檀的双眼。 “但这传言的确是真的。”他一字一句地肯定道。 骆禅檀皱着的眉头蹙得更深,犹疑的目光落在骆安城的脸上,想要从他的神情中确认,他是否在拿此事开玩笑。 骆安城收敛脸上无谓的笑意,严肃正经地和骆禅檀对视,模样不似作伪。 但骆安城的话,骆禅檀只信三分。 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骆禅檀暗暗沉思。 未能从骆禅檀的脸上看到惊骇的情绪,骆安城觉得有些失望。 不过,骆禅檀身为神暗司尊使,为陛下暗中处理了多少阳奉阴违的官员。 什么没听过,什么没见过,早已养成波澜不惊的性格。 他徐徐往下接着说:“贵妃就是已逝的灵盼长公主,父皇为她拟造了新的身份,便是助他登基的太尉之女。” 他第一次听闻此事时,心中犹有惊涛骇浪。 在他的印象中,父皇虽然冷漠,却是个宵衣旰食、勤于政务的皇帝。 这个传闻打破了他过往的认知,他一时难以接受,为此恍惚了好一段时日。 甚至在骆帝难得寻他一回问他功课时,他也恍恍惚惚,没能答上他平日对答如流的问题。 因此被骆帝狠狠训斥了一通,平生第一回手抄经史足足二十遍。 现在,他提及这件惊闻已经能心如止水,更有一丝不甘及替她母后感到委屈的怨怼。 他讽刺地嗤笑一声:“甚至将人以自己妃子的身份接回宫中。” 骆禅檀依旧沉默,他不喜骆安城拐弯抹角的性子,脸上不耐烦的神情愈发明显。 这使得自说自话的骆安城像是在唱独角戏一般。 骆安城深深叹了口气,问他:“贵妃就是灵盼长公主,而长公主可是被先帝赐婚给了当时的谏议大夫徐风清。” 谏议大夫徐风清,身为谏官,数次“犯颜直谏”惹得陛下不悦。 骆禅檀从神

暗司记载的史册中看到过,徐风清被人弹劾私藏对写有陛下大不敬的诗集,对陛下存有不满之心,更与曾试图谋逆的荣亲王交往甚密。 禁军在徐府中找到了那本诗集,诗集内的字句皆是对骆帝出言不逊的言论。 是以,谏议大夫被处以问斩,全家流放。 “我和骆清乐,根本就算不上兄妹。” 骆安城的意思是,骆清乐不是陛下的骨肉,而是贵妃同谏议大夫的孩子。 “贵妃在入宫之后就被太医诊脉出怀有身孕,这个孩子只能是谏议大夫徐风清的骨肉。” 骆禅檀仍对他的话持怀疑态度,骆安城看得出骆禅檀的怀疑。 “我可是亲耳听我母后和她身边嬷嬷议论说的。” “你若不信,尽可以去查。” 骆安城的话虽然荒诞,但若是真的,一切就都能解释得通了。 骆清乐不会傻乎乎地相信骆安城的片面之词,骆安城告诉她,她不是骆帝之女,她一定会去查证骆安城所言是否属实。 贵妃看起来并不知情骆安城和骆清乐之间的对话,那么,骆清乐便不是直接去问的贵妃。 按这个逻辑推敲下去,骆清乐一定是找到了能证明自己身份的证据。 而这个证据证实了骆安城的话,她才会为了贵妃远嫁羯胡和亲。 自小在玉兰殿生活过一段时间的骆禅檀很清楚,尽管世人都说骆帝最为疼惜贵妃所生的清乐公主。 事实上,骆帝也并没有多喜爱的他的这个女儿,只是从未吝啬过赏赐。 外藩进贡的好东西,还有漂亮的金银首饰和华美的绫罗绸缎,他都是毫不犹豫地送到玉兰殿。 在外人看来,这已经是盛宠了。 然而,骆清乐总是向他抱怨,说骆帝似乎只在意她母妃。 他都没注意她长高了,珍宝宫送来的新衣裙都短了一截。还有她才十三岁,骆帝就让人送翡翠的耳坠给她,一点儿也不合适。 骆清乐时常在他耳边念叨,言语间透露出来的,还是对父爱的渴望。 她不在意那些华贵的衣裙首饰,只希望骆帝能抱抱她,摸摸她的头。 或是夸夸她今日的装扮很漂亮。 可骆帝对她一直都淡淡的,更没有抱过她。 骆禅檀想起这些,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印证那个荒谬的言论就是所谓的真相。 “可她名义上依旧是你的皇妹。”骆禅檀平静地说,话语如尖刀扎入骆安城的心脏。 “如果你没有和她说这些,她现在应该嫁一个心仪的驸马。” “而不是冷冰冰地躺在泥土之下。” 脑中浮现骆清乐的笑靥,她曾是他黑暗过往里的一束光。 过往的点滴美好和残酷的现实对比,勾起骆禅檀心中的愠怒。 “是你那不该生出的心思,害死了她。” 他的话语中隐隐有了怒意。 骆安城的瞳孔有瞬间的放大,骆禅檀的指责和怪罪让他惊慌。 是他的爱害死了他所爱的人,这是多么令人心如刀绞的事情。 骆禅檀也是在这一刻明白了,骆安城寻他来的意义。 他之所以告诉他当年他对骆清乐所说的话,并不是想让骆禅檀真的去查骆帝和贵妃之间真实的关系。 他不过是为了寻求自己心中的解脱。 骆帝可以将自己的妹妹娶入宫中,那么骆清乐和他并非亲兄妹,他为何不能做和骆帝一样的事。 只是,他没有想到,他的母后,皇后会对骆清乐痛下杀手。 也许,她是将对骆帝所有的怨愤,和对贵妃这些年来的嫉妒都宣泄在了骆清乐身上。 而自己儿子爱上了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贵妃的女儿,则成为了一切的导火索。 骆禅檀不会放过皇后,但那毕竟是一国之母,更是他名分上的长辈。 想要报复身在深宫之内的皇后,到底不同掰倒太子一般。 骆禅檀出了牢狱,见到了等在门外的骆守敬。 骆守敬有所感应似地回头,朝他微微一笑。 “他都说了什么。” 骆禅檀平静地眨了眨眼,他的情绪已经在从牢狱走出来的短短一段路上迅速平复。 “你应该知道。” 骆禅檀不信骆守敬会不安插耳目监听他和骆安城之间的对话。 他和骆守敬,并不是系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

> 他们只是短暂同船共度,为了共同的利益。 一旦利益相左,他们之间也会刀尖相向。 骆守敬只是浅笑,不再继续往下问。 他们一同走出宗正\\\\府,突然有侍卫匆忙来报。 “太子殿下。”他余光犹豫地瞥了一眼旁边的骆禅檀。 “说。” 前来禀报的人不是他身边的亲卫和暗探,他知道这个消息不是需要避开骆禅檀的密信。 目前,他还需要骆禅檀的助力。 所以,他想让骆禅檀感觉到他的信任,哪怕这都是他有意为之。 骆禅檀和他之间隔着一小段距离,并不好奇他的侍卫要传达什么消息。 侍卫支支吾吾地开口:“太子殿下,贵妃娘娘……薨了。” 骆禅檀猛地转眼看向跪在地上的侍卫,那束视线让侍卫的后背冒出一层冷汗。 “你说什么。” 骆禅檀不可置信,咬着牙又问了一遍。 侍卫咽了口口水,不敢重复,垂首跪着。 骆守敬也颇感意外,但他的反应并没有骆禅檀那么大。 “怎么回事。” “贵妃好像是……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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