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常丰放下筷子的时候，沈顺才也刚好吃完了，吴冬英给两人倒了杯水。 沈常丰接过水喝了一口，用手抹了一把嘴，说道：“顺才，我也是考虑了好久，才跟你正式开这个口，我这身体一年不如一年，特别是这眼睛，常年跟账本数字打交道，现在是老花的厉害，去县里做了检查说是青光眼，要尽量少用眼睛，所以做会计这个工作越来越吃力了，你看能不能找个人来接替我。” 沈顺才听完，斟酌地说道：“常丰大哥，我也听你说过身体的问题，咱们大队的会计确实工作繁重，别的大队除了主会计，还有工分会计和出纳的，咱们这就你一个人扛着，这么多年实在是让你受累了，也是我们队上工作没做到位。” 沈常丰赶忙摆手，说道：“这哪能怪队上，原先是我家孩子多，能赚工分的人少，为了照顾我，才让我兼了这些个工作，我也不是白干这么多活的，工分都给我算着呢，只是我这孩子们都大了，也能赚工分了，我身体也不行了，所以呢，想着能不能腾点活出来，让有能力的人来做呢。” “对，我也是这个意思，你是大队老会计了，做了这么多年经验丰富，大队不能缺了你，你看这样行不行，主会计还得是你来做，我们在另外找个出纳兼工分会计，你负责指挥就行，也顺便教教新人。”沈顺才说道。 “行，没问题。”沈常丰听完沈顺才的话，长舒了一口气，如果只做主会计那还是可以的。 “但这个出纳兼工分会计的人选，常丰大哥有没有合适的人推荐？”沈顺才问道。 “这个嘛，我暂时还没有人选，但这个人起码得初中毕业以上才行，最好是高中毕业，而且数学一定好，毕竟都是跟数字打交道的，另外人品要好，这个工作是不能有私心的，一定得公平。”沈常丰想了想，把自己能想到的要求说了出来。 “嗯，等下个礼拜我把队上的几个负责人召集起来开会讨论一下，看看人选。”沈顺才说道。 “对了，能不能有个考试，我可以来出题。”沈常丰补充道。 “那最好了，那就公开考试选，凭成绩说话，谁也无话可说。”沈顺才说道。 “那人品方面怎么考察呢？”沈常丰问道。 “简单，等成绩出来后，咱们挑选前三名，组织全大队的乡亲们来进行选举，光有成绩好也不行啊，群众基础也很重要，谁的票数最多，谁就当咱们队上的出纳。”沈顺才大手一挥说道。 沈常丰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口水，乐呵呵地说道：“哎哟，咱这大队还跟人县上的干部学上选举了啊，行，就照你说的办，只要是符合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就没问题。” 这一高一矮俩老头越聊越起劲，沈念红默默地坐到一旁听着他们讨论，等到沈常丰离开，她开口问道：“爸，你们说的这个出纳啥时候考试？” “等我明天去向公社打报告，报备完就可以开始了。”沈顺才说道。 “还得报公社啊？那公社会不会不批呢？”沈念红不清楚大队上的工作人员任命流程，还以为就队里自己决定就行。 “不会，除了大队支和大队长是由公社决定任命外，其他的人员都由队里来决定谁来担任，报备只是走个流程而已。”沈顺才耐心地解释道。 “喔，我知道了，出纳的考试是公开的吧？会通知全村人的吧？”沈念红继续问道。 “那是当然，虽然队上自己就有找哪个人的决定权，但也是要让全村人都信服才行。”沈顺才说道。 “爸，我想参加出纳的考试。”沈念红思忖了一会，抬头看着沈顺才说道。 “啥？你想做出纳啊？”沈顺才这才想起来自家小女儿也是符合条件的，高中刚刚毕业，而且成绩优异。 “对啊，我毕业在家，你们也不让我下地干活，总不能就每天种种菜吧，挣不了几个工分的。”沈念红说道。 “对了，今天的相看怎么样？”沈顺才问道。 “不怎么样，没相上。”沈念红说道：“爸，我上次也说过不想这么早相亲嫁人的，所以我想试试能不能通过出纳的考试，不想闲在家里。” 沈顺才点点头说道：“嗯，爸也理解，姻缘这东西全靠缘分，不能强求，你妈和你姐也是关心你，想早点让你相看，挑选余地多一些，既然你去看了看不上，碰巧队里又要找个出纳，你去试试也未尝不可，只不过你爸我可不会徇私，你得凭你的真本事才行。” 沈念红一听，沈顺才并不反对，高兴地说道：“放心吧，爸，我肯定会靠自己的，我也不想被全队上的人背后嚼舌头。” “你们父女俩说什么呢，什么不相亲不嫁人的，你要去做那个什么出纳我不管，但是有好人家介绍过来的话，你还是得给我去相看！”吴冬
英在厨房洗着碗，就听得这俩父女的对话，急的忙冲出来说道。 “好好好，我去我去还不行嘛。”沈念红心头正开心着呢，也就接了吴冬英的话，对着吴冬英做了个鬼脸，一溜烟地跑进了房间，把门关了起来。 吴冬英见沈念红跑了，伸着湿哒哒的手指指着沈顺才说道：“你这当爸的，怎么就由着她来呢，一个姑娘最重要的是嫁个好人家，你看看念中，没读多少，但嫁了个好人家，现在多享福啊！” “哎，你这人，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我看念红就不是一般的姑娘，她有自己的想法，而且她还小呢，才二十岁，念中不也是二十二岁才嫁的人？”沈顺才说道。 “那念中十八就开始相亲了呢，那孩子也主意大的很，其实前头好几家都挺不错的，她就是不肯，打定主意就要嫁到县里去，倒还是给她等着了。”吴冬英对大女婿很是满意，她希望小女儿也能找个差不多的就好了。 “你也别太担心了，念红比她大姐聪明呢，模样也更好，将来的小女婿肯定超过大女婿。”沈顺才哄着吴冬英，每次都要拿大女婿来比较，听得头都大了。 “我不担心行吗，能指望你吗，你整天就是操心大队的事情，家里的事情还不是都是我在管，我要不管的话，你这几个儿女能太太平平长到这么大，我就是个操心的命。”吴冬英听到沈顺才的话，气道。 “妈，我的鞋呢！”沈念军的声音响了起来。 “给你洗了，在院子里晾着呢，自己去找！”吴冬英回头吼了一嗓子。 “妈，还有我那条大裤衩呢，我要去河里洗澡。”沈念军的大嗓门继续响着。 “在你房间的橱里自己找去！一天天的就知道喊妈，啥时候见你们喊过爸！合着就我一个人忙活，等哪天我一脚蹬了，看你们找谁去！”吴冬英实在忍不住了，怨气十足地吼道。 沈顺才见状不妙，趁吴冬英转身吼沈念军的时候，悄悄地从堂屋溜走了。 等吴冬英转过身来继续要跟沈顺才掰扯，发现人都溜了，气不打一处来，拿起一个杯子想砸，但是硬生生地给忍住了，只能哐当摔了一下凳子解气，嘴里念叨着：“我是上辈子欠了你们沈家的，这辈子给你们当牛做马！老的啥事都不管，小的啥事都找我，哎呀烦死了！” 吴冬英嘴里骂着，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继续去厨房洗碗收拾去了。 沈念红在房间里，听着外面鸡飞狗跳的吵闹声，很淡定地拿出一本笔记本，开始写写画画起来。 她没有出去凑热闹劝架，是因为她已经习惯了这家人的相处方式，总的来说这是一个很有爱的大家庭，父亲和母亲在解放前都参加过民兵打过敌人，两人在革命斗争中产生了感情，是名副其实志同道合的革命伴侣，解放后由于父亲出色的能力，被任命做了村里的干部，他就把心思都放在了学习工作上，而母亲则是把所有精力放在家里，照顾好他们兄弟姐妹四个。 母亲脾气火爆但是善良，跟大姐沈念中一样的刀子嘴豆腐心，聪明又能干，家里被她张罗捯饬地井井有条，而父亲全身心都扑在大队的工作上，家里的事情很少管。 所以一般母亲发个脾气发个牢骚骂几句，父亲都是笑眯眯地跟她打太极，或者想办法能避开就避开，他是能体谅到母亲的辛苦，所以也不会真的吵起来，等母亲脾气一过气消了，两人就像啥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了。 沈念红在笔记本的一行“拒绝相亲对象”的字样旁边，打了个勾，表示这件事情已完成，然后在下两行写上“周日赶集挣钱”和“考大队出纳”的字样，再翻到后面一页，看着“考大学”的字样默默地出了会神。 考大学是她必做的事情，只是离考大学还有一年多的时间，这段时间需要想办法攒点钱，不管何时何地，兜里有钱总是件让人有安全感的事情。 沈念红合上笔记本，拿出了高中的课本，开始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