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甘黎也跟着他一同站了起来,她险些以为是自己耳朵听错了,下意识地开口问他道。 “我方才说,我不会娶钟小姐。”陆岁淮的声音很是坚定,又隐隐带着几分冷意。 甘黎的身子一怔,似是有些没反应过来,她心中感到震愕,却又没由来的一松。 她看着他的严肃神色,知道他并不是在与自己说笑。却又听到他一字一句的声音。 “我已经回禀过了陛下,不会迎娶她为妻。”陆岁淮一字一句道。 说完,他紧抿着唇,神色也紧绷着。 今日下了早朝后,他本该同往日一样早早回府,说不定还会在街上的点心铺子里顺手买些热乎的糕点,带回去给甘黎尝尝。 但皇帝身边的内侍今日却请他移步勤政殿,只道陛下有要事同他商议。 勤政殿内,年过五十的帝王坐在龙椅上,一身明黄色的长袍,不怒自威。 看着眼前的陆岁淮礼数周全地同自己行礼,皇帝随意地挥手道:“坐吧。” “谢陛下。”陆岁淮恭敬道,坐在下侧的椅子上。 “淮儿,你长大了,倒不如从前那样同朕亲近了,记得你小的时候,还唤朕伯父呢。”皇帝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来什么情绪。 “陛下仁厚,待臣如子,臣心中甚是感激。”陆岁淮颔首。 在他的印象里,皇帝确实待他一向很好。 由于他的父亲陆衍是皇帝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他幼时,时常看到皇帝穿着便装来景国公府。 那时陆岁淮还不知他是皇帝,只以为是自己父亲来府上做客的朋友。 他热情地喊着人家伯父,而这位伯父也会耐心地带着他玩,跟他讲着与他父亲一同征战燕赤的故事,还跟他讲燕赤那边的风土人情。 他听的热血澎湃,想着自己长大后也要成为像父亲和伯父那般的大英雄。 后来陆岁淮也知道了,这位伯父便是当今的陛下,但那个时候他心中也没多少畏惧。 是陛下如何,不也是向来疼爱自己的伯父吗? 但再后来,他听闻了皇帝弑兄、逼父退位的事情,也知道了自己的父亲为了保全性命不得不交出兵权、辞去镇国将军一职之事。 再长大些的时候,便有了株连朝臣无数的废太子案,那时满城鲜血,人心惶惶。 陆岁淮虽仍敬爱着自己的这位伯父,但也知道,君臣之礼不可废,他先是陛下,再是自己的伯父。 “淮儿,你入朝为官这一年多来,做的很好,在朝中也算站稳了脚跟,朕甚感欣慰,是时候该成家了。”皇帝把玩着手中的珠串,慢慢道,“宣业侯府的嫡长女钟清和,是朕为你物色的妻子,你以为如何?” 陆岁淮本以为皇帝让自己留下,是与朝政之事有关,却不想是为了自己指婚。 他心中一时慌了神,但面上镇定道:“多谢陛下好意,只是臣还尚未及冠,不急着娶妻成家,只愿在朝堂之上为陛下解忧。” “朕知晓你一心为了大祁,无心成家,但还是希望早日为你把婚事定下来。”皇帝笑了笑,“与宣业侯府结亲,于你今后有益。而钟家的那位小姐,朕也是派了人细细考察过的,是为极佳的人选。” “臣多谢陛下美意,只是臣于钟小姐无意,还望陛下见谅。”陆岁淮跪在地上,额间隐隐冒出了冷汗。 “淮儿,感情都是可以慢慢培养的。”皇帝倒也没有责怪之意,而是挥挥手,让他起身,“宣业侯府的那位小姐,知达理,性情温婉持重,容貌亦是出众,你若娶了她过门,日后也定是会喜欢上她的。” 陆岁淮不敢起身,低着头道:“请陛下恕罪,臣已经有心悦的姑娘了。” 皇帝眯了眯眼,问他:“是哪家的小姐?若是家世与你相配的话,朕或许也可以考虑。” 见陆岁淮不语,皇帝心中了然了几分,知道不会是什么世家贵女,他善解人意道:“若是真喜欢,娶了钟家小姐后,把她纳进府上也未尝不可。” “陛下,她是我珍视的女子,我只愿以正妻之礼迎她入门,不愿委屈了她。”违逆了皇帝的意思,陆岁淮心中自然也有些紧张,但他仍坚定地说着自己的心意。 “那她喜欢你吗?”皇帝放下手中的珠串,语气冷淡。 “臣……臣不知。”陆岁淮犹豫道。 闻言,皇帝笑了起来:“你都不知道人家姑娘喜不喜欢你。” “臣只知,臣这一生,除了她,不愿再娶旁人。”他说。 看着还跪在地上的陆岁淮,皇帝默然了良久,忽然重重叹了口气,摇头道:“
罢了,你若真不愿娶宣业侯府的姑娘,朕也不逼迫你。” 从勤政殿走出来后,陆岁淮冒了一身的冷汗。 他知道自己今日忤逆了皇帝,在他说出那番话时,就已经做好了会被重罚的准备,却不想皇帝竟轻易地放过了自己。 不过今日皇帝的话也点醒了他,他确实不知道甘黎是否心悦于自己。 这么想着,他心中竟变得有些焦虑起来,从宫里出来后,便直接去了穆府寻自己的好友穆明衡。 陆岁淮以前从未同穆明衡说过自己对甘黎的喜欢,直到后来与她重逢,他不愿意错过这个机会,想改变自己在她心中的不良印象,好好追求她。 这是他头一次这么想要得到一个姑娘的喜欢,也是头一次去喜欢一个姑娘,他很慎重,但又实在不知道怎么做,便去找了穆明衡。 他想着,自己这个兄弟从小就知道怎么去喜欢女孩子,应该能在此事上或多或少地帮到自己。 虽然被穆明衡喜欢着的女孩子也从未高看过他一眼,但穆明衡好歹比自己有经验啊。 就这样,在甘黎住进景国公府后,陆岁淮将自己的心思告诉了穆明衡。 穆明衡倒也不是很惊讶,虽然陆岁淮从前一直不肯承认,但自己一早就知道他喜欢甘黎了。 时不时地去给她送些东西引她注意,但又要保持一定的神秘感,懂得制造独处的机会,还要约人出去散散心。 这些都是穆明衡教给他的办法。 穆明衡还用自己过去的血泪教训告诉他,让他见到的时候甘黎别显得太不值钱了,要进退有度,不然人家是不会喜欢的。 陆岁淮其实也不懂进退有度的度在哪里,真正和甘黎相处的时候,他哪里还想得起来穆明衡给他出的法子。 今日听了陆岁淮的困扰,穆明衡又给他出主意道:“不若你将陛下有意指婚之事告诉甘黎,看看她是什么反应,如果她听到这件事不开心了,那应该就是吃醋了,那不就肯定是也喜欢你吗?” 他一听,顿时觉得很有道理,就同穆明衡说的这般去做了。 只可惜,依眼下来看,甘黎好像真的不喜欢自己。 别说吃醋了,看起来,她很为自己能和钟清和成婚感到开心啊。 陆岁淮心下沮丧起来。 “为何?”甘黎的声音带了些不解,问他道。 “因为我绝不会娶一个我不喜欢的女子为妻”。陆岁淮坦然道,“这无论是对她,还是对我,都是不公平的。” “你当真对清和全然无意吗?”她试探道。 “当初在逾明院,谁不知道明衡倾慕钟小姐?”听她这么问,他苦笑起来,无奈道,“我怎么可能会和我的好兄弟喜欢同一个女子?” “你又为什么会觉得我对她有意?”停顿了一下,他反问她道。 “因为……”甘黎迟疑着开口,“记得以前在院的时候,你总是偷偷地看清和。” 那也是一段很久以前的记忆了。 逾明院里,先生讲学的时候,甘黎时常能感觉到身后有一道炙热的目光,她转过头,正好对上陆岁淮的眼睛。 陆岁淮是在看自己吗?她的脸颊微微发烫,难道自己今日衣着不正,他在看自己的笑话? 她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衣裳,好像也没有啊…… 那他在看什么?甘黎好奇地再次回过头,虽对上了陆岁淮的目光,但他却巍然不动,好似看着什么出了神,没有察觉到自己一般。 原来不是在看自己,顺着他的目光,甘黎望向了坐在自己前面的钟清和,恍然大悟,居然是在看清和。 她的心中莫名多了几分不爽,陆岁淮这厮,原来也和其他人一样,觊觎清和的美貌! 反正自己是绝对不会让他得逞的。 在一次和陆岁淮的争吵后,甘黎警告他道:“你离清和远一点,你们俩压根就不是一路人,你可别带坏了人家。” “你什么意思啊?好好的扯钟清和做什么?跟她有什么关系吗?” 陆岁淮皱着眉头道。 他看起来倒是一头雾水的样子,只可惜自己已经发现他的秘密啦。 “别装,你知道我的意思。”甘黎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回道。 “不是,我知道什么啊?”见甘黎要走,陆岁淮抓住了她的袖子,“你说清楚再走。” “你明明心里头清楚的很!”甘黎生气起来,甩开他抓着自己袖子的手,扭头就跑远了。 …… 陆岁淮显然也是想起来了那件事。 <
> 他垂下头,当年在院,自己的目光总是会忍不住望向甘黎那边,看看她在做什么。 是在认真听学,还是在低头看,又或是在和旁边的姜寻宴小声讲话呢。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只觉得自己是想关注这个冤家对头的一举一动,这也没什么不正常的吧。 其实他早该发觉的,穆明衡也提醒过他,只不过那个时候他不愿意承认罢了。 有一回偷偷看过去的时候,居然好巧不巧地被她给发现了。 他一下子无措起来,她知道自己在偷看她了,这下子可该如何是好。 急中生智,钟清和就坐在她前头,自己假装是在看钟清和不就成了,反正钟清和是出了名的大美人,如果自己偷看她的话,应该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吧。 现在好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甘黎不会一直以为自己喜欢钟清和吧! 他觉得头疼起来,但这事说起来他还能怪谁呢,只能怪自己当时想出的馊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