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雨,洗刷了多日来的阴霾和丑恶,脏的东西都被雨水冲走了,每一样东西又开始恢复它原本的模样,天空开始放晴,万物开始复苏。 瘟疫已经基本散去,大部分的村庄城镇开始慢慢恢复生机,村民又出来耕田劳作,偶尔经过一些城镇还有逢到集市,虽然不如往日那般繁华,却也有那些得过瘟疫痊愈的村民带着脸上手上增添的新痕,在集市里为了你碰了我我撞了你而争吵,为了一斗米有没有堆得更高而你一句我一句地争得面红耳赤。 一切又开始慢慢地变得和以前一样。 普通的马车上,纤纤素手放下帘幕,微微叹一口气,再不言语。 “公子是不是还在想着白姐姐?”毕竟还是个半大孩子,沉默了许久,小环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念初心轻轻地点了点头。 “白姐姐真的好厉害!”小环赞叹着,却又道:“可是如果没有公子和秦大哥,这次瘟疫不会这么容易化解,所以照我说,还是公子和秦大哥更厉害。” “傻丫头,”念初心笑着摇摇头,眼神柔和:“没有谁比谁更厉害。这次瘟疫,白姑娘只身一人站了出来,寻找解除瘟疫的配方,最终能够力挽狂澜,虽说是靠了大家的功劳,可是白姑娘高风亮节,的确配得起‘白医仙’这个称号。” 自从寻获解毒草,众人回到牛家寨,白月光便日夜不眠不休,试验解除瘟疫的配方,由牛家寨周边的村子开始,一个村子一个村子地入进去给村民看病,亲自熬药,上药换药,又让秦枫带着药水洒在每个村庄的每口水井之中,这样日夜兼程,用了近一个月的时间,栖霞郡的瘟疫才基本得到控制。 体力透支太多,白月光数次晕倒在病人身边。 不得已才借助官府的力量,调用大量的药草,按照白月光配出的方子,由官府派专人负责在各个地方铺洒开来,再一个月过去,瘟疫就基本上解除了。 那些劫后余生的乡民们为了感谢白月光的救命之恩,自发凑钱制了牌匾,题“白医仙”三个大字,送至巨原城,挂在了白月光的医馆门口。 捡回性命的石头从此就留在了医馆,每日里帮着白月光照料病人,跟着学习医术,却闭口不提找寻母亲之事。白月光见他甚是可怜,便认了他做弟弟,只当作亲弟弟一般抚养。 所有人的生活仿佛回到一切都没有发生之前的状态,周而复始,一切平静,念初心但笑而不语,心头只是想着离开之前发生的那件事。 念初心这时候也毫不保留自己懂医术的事实,与白月光二人分头治疗伤患,而小环和秦枫不懂医术,所以这段时间每日里只是帮忙照顾病人,做一些熬药之类的小事。 此时瘟疫基本过去,所有人的生活也回复了原样,念初心的心也终于平静下来,便准备着拜别白月光离开巨原城,带秦枫和小环一起离开,可白月光每日里忙碌不堪,一连数日念初心都找不到机会与她道别。 前日一直等到晚上掌灯时分,白月光才稍稍停了下来,小环做了饭菜,众人一道吃饭,念初心正准备要提出要离开的想法,话还没说就被人打断。 一道影子自月光下缓缓踏进院门,打断了众人的话语。 来人裹在宽大的黑色斗篷里,整个头脸都遮去了,站在清浅的月光下,不真实得彷佛黑色的幽灵。 “什么人?”秦枫立即喝问出声,周身警戒。 来人并不答话,只是一步一步向前,缓缓走进并不宽敞的厅内,站定之后,忽然自黑色的斗篷内伸出惨白而纤细的双手。 秦枫利剑出鞘,剑尖直指来人。 惨白纤细的双手却只是缓缓升起,将罩在脸上的宽大的帷帽撩开在脑后,露出一张苍白瘦削却美得惊人的脸来。美则美矣,然毫无生气,彷佛失去灵魂的木偶。 “你是?”白月光细细地看着那站定在面前的木美人,忽然惊讶道:“是你!” “白姑娘认识她?”秦枫侧头。 “是我。”木美人静静地站立在厅内,答了一句。 白月光劳累过度的脸上立即显出惊讶却又十分警惕又防备的表情来,混合着万分的疲惫,看上去晦涩而古怪,显然认出了来人,说话间声音也不觉提高了三分:“你是刘兆安的侍妾,你来做什么?” 秦枫眉头一皱,手中利剑并未撤去。 当日刘兆安以商议解除瘟疫之法召唤郡内各处名医,又觊觎白月光姿色要强娶白月光为妾,却被白月光伺机逃脱,如今他的侍妾深夜找上门来,莫非又有什么诡计? “我不是他的侍妾。”来人苍白的脸上突然间布满了无比的憎恶,仿佛极不愿意听到这个字眼。 “你分明与他……”白月光怔怔地说了一半,却
叹一口气转移了话题:“那日里,是你放我离开……” 那日里白月光被关起来之后,巧合之下偷听到刘兆安与下属的谈话,得知刘兆安要放火烧了牛家寨,心中焦急,偷偷以身上带着的少许麻醉药麻翻了几个看守逃出密室,却在园内迷了方向找不到出去的路。 误打误撞之下正好逃进一个开着门的房间,屋内一对男女抱在一起,听那男人的声音竟然就是刘兆安。 院子里下人们早就都躲了开了,白月光乍见如此情景十分羞耻正欲离开,却被这女子发现,她原以为行迹暴露那女子要大声惊叫,谁料对方却只是暗暗盯着她不放,白月光无奈只得藏身于纱帐之后耐着性子等他们完毕。 刘兆安离去之后,那女子才好整以暇地来到她面前,出乎她意料的是,那女子听白月光说明原因之后,竟一改方才风骚放荡之态,居然给白月光指明了方向,为她打开后门让她离开。 面色惨白的女子却没有理会白月光的那半句话,只道:“听说瘟疫是你解的。” 若没有此女,白月光哪能逃离总督府。 白月光是记情之人,此时虽然明知此女为刘兆安侍妾,然感念她那日相助之恩,毅然走过来对着眼前之人跪了下去。 “不管夫人是何身份,当日若没有夫人相助,白月光还被困在总督府,瘟疫不解,还不知道有多少人送命,此情白月光永记心间,请受月光一拜。” 虽只是几句话,念初心本是聪明人,已经明了当日之事。 “骆寂惭愧,今日是来讨还恩情。” 面色惨白的女子并没有过多表示,只是缓缓地在白月光对面跪了下去 白月光微微一愣,随即说道:“夫人请起来说话。” 伸手去扶那跪在地上的女子,那女子却不起身,只冷冷地道:“骆寂对白姑娘有活命之恩,今日来讨要恩情,白姑娘应该不会推辞吧?” 众人面面相觑。 虽说是有相助之恩,但这样来直接的讨要恩情的还真不多见。 莫非要借机为难白月光?或者来替刘兆安报复白月光?念初心警惕地看了一眼白月光。 白月光了解念初心的意思,还她一个安慰的眼神,对那女子笑道:“夫人请说,只要月光力所能及,自然做到。” “那好,白姑娘是爽快人。”裹在黑色斗篷里的女子苍白瘦削的脸上依旧毫无表情,只淡淡地道:“骆寂此来是向白姑娘索取一样东西,请白姑娘相赠。” “什么东西?” “一份不留痕迹、杀人于无形的毒-药。”木美人依旧面无表情。 白月光和念初心均未想到骆寂提出的居然是这个要求,对视了一眼,白月光才缓缓地道:“你要这毒-药作甚?” “杀刘兆安。”面色惨白的女子平静地回答,念初心却没有忽略她在提到刘兆安之时眼里一闪而没的绝对痛恨。 秦枫冷斥道:“刘兆安又在耍什么花样?” “我只是替栖霞郡的百姓做一件好事。”那女子看了一眼秦枫,再度转向白月光,却依旧平静地道:“白姑娘医术通天,如今整个栖霞郡谁人不知?不会连这点小小的毒-药都配不出来吧?” “医者父母心,我白月光只会治病救人,断不会下毒害人!”白月光扬首冷道:“恕白月光无能,无法满足夫人的要求。” “白姑娘难道忘了,当日刘兆安是如何对你的?”骆寂冷笑一声,不无鄙夷地道:“难道你以为当日就真的有那么巧,刘兆安就能突然放过你?” 原来当日白月光进了总督府之后,刘兆安贪图其美色,硬要纳她为妾,白月光死活不从,并怒斥刘兆安,刘兆安恼羞成怒,非但动手打了白月光,而且当场扒了她的衣服要□□她。 正在白月光绝望之时,忽地有下人禀报了一句少夫人晕倒了请他过去,那刘兆安才悻悻而去,将白月光关起来,在门外还低声吩咐管家要人来放火烧了牛家寨。 白月光眼中的惊讶更甚,喃喃道:“原来,当日是你故意为之,以保住我的清白?” “刘兆安倒行逆施,人神共愤,今日若能借我之手除去他,也是大快人心。”骆寂再度冷笑,看着白月光,笑得十分笃定:“你尽管放心,我会做得干净利索,绝对不会牵扯到你身上。” 白月光愣了许久,最后还是摇头道:“夫人几度援手,月光感激不尽。可月光只会治病救人,不会行这害人之事。夫人若要执意如此,这恩情月光只有他日再报,今日之事月光亦不会对外人泄露半分,夫人请回吧。” 骆寂似是料定白月光不会轻易答应,正要说话,秦枫却冷声道:“就算刘兆安罪大恶极,自有帝都律法制裁,何须
假手于你?” 秦枫听得白月光和骆寂几番对话,也大概了解了当日情形,心中思虑这女子应该是对刘兆安心中有所怨恨才有此想法。他自是清楚刺杀总督之罪非同小可,虽厌恶她是刘兆安侍妾,可也算是对白月光有恩,心有不忍便出声提醒。 “律法?”骆寂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苍白的脸面飞速升起极端的厌恶,咬牙切齿道:“帝都的律法是约束那些贱民和奴隶的,不是针对这些世家贵族的。神龙帝国辖下十大郡地,十大督府里哪一个督府不是只手遮天,胡作非为,互相勾结,利益当先?除了总督府门口那一对石狮子,还有什么是清白是干净的?帝都的律法如真有用,这十大郡城的当权者早就不存在了。” 此话一出,屋内众人皆沉默,一时间气氛压抑异常,却听得骆寂又一声冷笑:“已经七千年过去了,神龙帝国早就变质了。” 见众人不语,骆寂继续对着白月光,语气平静如初,却带着无比狠辣:“你已经得罪了刘兆安,他是断不会放过你的,纵然你现在解除瘟疫声名鹊起,可他是栖霞郡的总督,是这郡辖内最有权势的人,你根本得罪不起。与其将来死于他手,还不如现在就将他除掉!” 像鼓动,像威胁,白月光却回过身子不再看向骆寂:“地上太凉,夫人已有数月身孕,实在不宜久跪。请回吧。” “你,竟然看出来了?” 骆寂脸色骤变,身子猛地一摇,呆立片刻之后终于缓缓立起身,冷笑:“果然不愧是白医仙,当真高明。” 念初心也是一愣,十分佩服白月光的医术,单凭扶了骆寂一把,并未细诊,白月光便知道这女子身怀有孕数月,医术之高超并不虚妄。 白月光却依旧背对着她。 “话已至此,骆寂无话可说。白医仙自己保重。” 骆寂见白月光终是不应,不由长叹一声,苍白的脸上浓烈的失望之色再无法遮掩,依旧用手将帷帽遮住头脸,转身离去。 “多谢夫人提醒。夫人体质虚弱不宜有孕,有些事还是要节制,否则恐有性命之忧!” 白月光冰冷的话语自身后传来,骆寂明白她所指的乃是男女房事,身体一顿,随即飘然离去。 众人长出一口气,却忽地听得外面似有一个丫头的声音隐约传了进来:“少夫人,总督大人可是要你来请白医仙的,请不到白医仙,回去怎么向总督大人交差……” 这一声少夫人让白月光与念初心猛然一怔,回过身来怔怔地看着骆寂离去的方向。 “走吧!”骆寂冷冷的声音打断了那丫头的话语。 少顷,再无声音传来,想是已经远去。 念初心这才回过头来望向白月光,也不知道这丫头说的这一句话是真是假。 白月光的面色十分难看,半响之后却笑道:“归尘公子不是要去龙渊城吗,如今瘟疫已经大好了,路上想来也安全了,不如明日一早就启程吧。” 念初心原本就是想离去的,可方才听得这黑衣女子的警告,心下却又有些迟疑要不要走。 白月光还不等她说什么,就又笑道:“最近药材缺了很多,过几日等这里的瘟疫完全好了,我也想离开几天,去各地走走,访些好的药材,怕是不能再招待归尘公子了。” “也好。”念初心也只得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第二日一早便带了秦枫和小环离开。 “白姐姐都瘦成那样子了。”小环的声音将念初心的思绪拉回到现在。 念初心回过神来,却见小环像是很依依不舍的样子在自言自语。 想起离开时白月光那瘦削的肩膀,小环顿时觉得心疼,却又叹道:“小姐的伤未大好,这段日子也太过操劳,也需要好好养身子了,所幸剩下的事情,白姑娘一个人也可以应付了。不过白姐姐过几天也要出门了,不知道她会去哪里。” “还有石头那孩子,也真是可怜,昏迷了那么多天,醒来自己亲娘已经不要他了,还给脸上留下那么多疤痕。不过白姐姐医术那么高超,我相信她很快就能把石头脸上的那些疤痕治好的……” 小环靠在念初心身边,絮絮叨叨自顾自地说着心里话,念初心抱着小环,浅浅笑着,一只手却摸着衣服里的坠子,心里顿时有一股漫无边际的伤痛在蔓延。 自选择了这一条路,她就永远也回不去了。 这条路本身就注定了不会平坦。 不管多么艰辛,她以后都要沿着这个方向,一直向前,永不后悔。 念初心伸出手来摸一摸额头正中,不知道那红纱下的人儿可还安好?那一日她那样不顾一切冲出来,让她也几乎控制不住自己,还好有华擎在身边,她还稍微放心一些。 <
> 想到以后终是不会再相见了,念初心心头又开始剧痛不已,无声地长叹。 “前面就是苦城了,我们要不要绕路过去?”秦枫在驾驶位上询问着。 小环撩开帘子望了望,念初心心中一动,淡淡地道:“始终都要休息一晚的,天色不早了,就在这里找个客栈吧。” 秦枫驾着马车进城,三人寻了个比较偏僻一些的客栈,正在登记的时候,一股送葬的队伍,拉着一个棺材从门前经过,整个队伍吹吹打打十分热闹,却没有一个人哭,甚是奇怪。 却听得小环道:“奇怪,怎么这个时候出殡呢?还一个时辰就黑了,哪有这个时候出殡的?” 那门口的店小二看了一眼门外,一边擦着桌子一边对三人道:“那是总督府的车子。听说昨天夜里总督府的大少奶奶得急病死了,这会子怕是要拉出去埋了吧。” “总督府的大少奶奶?”念初心一愣:“可是叫骆寂?” “正是,”旁边座上一个男子接口道:“莫非这位小哥也听过?听说可是个极品尤物呢。” 念初心摇摇头,忽视那男子语气中的暧昧,却听到其他人传来的议论声。 “真是可惜了,据说长的十分标致呢。” “标致有什么用,还不是嫁了个白痴!” “一个傻子也能娶到那么漂亮的娘们,也不知道哪辈子修来的艳福……” “这哪里是那傻小子的艳福,那是他老子的艳福!” “就是,哈哈……”众人暧昧的笑声一声高过一声,却让念初心心中莫名升起一丝怀疑。 前天夜里才见过面,昨日就得急病死了,天下间哪有这么巧的事情?那夜她离开之时门外丫头隐约的话语又响起在耳边。 好歹也是总督府的大少奶奶,可死了之后处理这后事的只有两个人拉着板车驮着一个薄板棺材,吹打的也不过两个人,跟在旁边的也就两三个人,如此寒碜连一般平民家的丧事也不如,可见这骆寂在总督府的地位之低微。 “你看。”秦枫拽了拽她袖子靠近她低语一句,念初心顺着秦枫的示意看过去,眼眸不觉得深了。 棺材走过的地方,落下来几滴血滴,绝对是新鲜的,很快就被后面走过的人踩没了。 念初心顺着那血迹再望过去,却见棺材上正滴答着鲜血,鲜红的,随着棺材的颠簸走两步就掉一滴下来,虽是十分缓慢,一点也不起眼,然而细心也能发现。 昨日就死了的人,身体本应该早就僵硬,为何此刻棺材里还会流血? 棺材里的人没有死! 念初心霍然看向秦枫,却从他眼里看到了同样肯定的答案。 念初心暗暗给了他一个眼神,秦枫便悄悄了走了出去。 “听说还是落雁郡旁系庶出的女儿,哪里有豪门世家的样子,倒是个十足的骚货……” “怕是这督府里,上上下下都睡遍了……” “这总督府,还有哪个女人是干净的?” “这些豪门世家里,哪一家不都这样的?你睡我的,我睡他的,老的上小的,小的干老的,日日贞洁烈,夜夜换新郎……” 念初心和小环上楼,身后议论声越来越小,却是越来越孟浪。 等她进入房内,那议论声已经听不见了,发丧的队伍也渐渐远去,棺材上依旧在一滴一滴滴着血滴,不过很快就被脚印踩没了。 等到那队伍终于消失在城门口,念初心才放下窗户。 入夜,客栈的窗户外面传来几声轻响,声音三长两短之后,念初心才推开窗户,秦枫便立即自窗外闪身跳了进来。 “果然没死!”念初心看着秦枫怀中血淋淋的人,十分震惊。 秦枫一直尾随那发丧的队伍出了城门外,远远看着那几个人随便的挖了个坑将棺材埋了,确认他们已经走远,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之后,才将新坟挖开,救了棺材之内的人出来。 小环立即拿了早就准备好的东西过来。 “她伤得虽重,却不致命,不过孩子没有保住。”秦枫的声音冷若冰霜,将怀中抱着的女子置于床上,伸手掐了掐那女子的人中,不多时候,她就悠悠转醒。 念初心没料到她竟然醒来得这么快,一时间竟不知道问些什么好。 “是你们。”那女子吃力地看着念初心和秦枫,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来:“白医仙的朋友。” 念初心点头,望着骆寂右脸上一道骇人的十字形伤痕,从眼角直到嘴角,显然是利器划伤,皮肉外翻深可见骨,竟是容貌尽失,那么深的伤口,以后怕是再难复原。 “没想到
是你们。”骆寂十分虚弱,声音却忽地拔高三分:“为什么要救我?” 念初心不语,沉默半响才摇摇头,如实答道:“我也不知道。” 骆寂听后不再发问,只是疲惫地合上眼睛。 “伤得很重,好好养伤吧。”念初心最终也只是说了这么一句。 一连五日,骆寂都只闭着眼,除了吃饭喝水喝药她就张嘴,其他时间一概闭着眼睛一语不发。五日过去,骆寂终于主动地睁开眼睛,主动开口。 “谢谢你。”骆寂的眼里终于只有平静。 “是刘兆安所为?”念初心发问。 骆寂平静地点了点头,沉默许久,才又道:“我是落雁郡总督府里旁系庶出的女儿,是这一代旁系五爷三房里第四个妾所生。” 念初心见她醒来其他不说只开始讲述自己的过往,心下有些不明,却也知她是有话要说,便也没有阻止,任由她讲述下去。 “像我这种出身的女人,在家族根本没有任何地位可言,日子过得连只狗都不如,能长到十六岁还不死都是个奇迹。我以为只要熬到十六岁成年,随便嫁个人就能离开那个牢笼,就可以过新的生活,可没想到老天却偏不让我如愿。十大郡总督府利益捆绑,我的家族为了利益,竟然把我许配给了栖霞郡总督刘兆安的长子。” “原本像我这种出身是根本没有可能嫁与总督府的嫡系为正室的,何况谁都知道,刘兆安的大儿子不过是个生活都不能自理的傻子,可偏偏要却我嫁给他,也不过是因为我生的这张脸能给家族带来利益而已。” “我自杀过,却没有死,我本已经认命,心想能寂然安此一生也就罢了,可让我没想到的是,洞房花烛夜推开我的房门走进来的,居然是我的公公,栖霞郡的总督刘兆安。” “他有那么多的姨太太,却还要霸占我的身体,恣意玩弄我还不够,更甚的是有些重要客人来的时候,他还命令我去陪他们过夜,生不能死不能,我不得不听从他的安排,甚至刻意讨好他,为他取悦他的那些利益关联者。” “在总督府里我表面上是少夫人,可其实不过是个下贱的娼妓,一个靠出卖色相生存的婊子……” “谁知道,我竟然怀上了孩子……谁都知道刘兆安的大儿子是个废物,要是被人知道我有了孩子,我断无生路……” 终于有那一日,她忍无可忍,便铤而走险,乘着刘兆安要她去“请”白月光之时,向白月光索取毒药想要除去刘兆安,能下得这样的决定,她早已做了最坏的打算。 骆寂的脸毫无表情,平静得仿佛根本不是在说自己,而是在讲述他人的故事。 刘兆安是栖霞郡的总督,在栖霞郡谁都奈何不了他。 念初心长叹一口气,讷讷问道:“那如今,你又做如何打算?” 骆寂又是沉默许久,再度说道:“以前我想尽办法求死不成,如今既然我已经死过一次还能活下来,可见这也是上天的意思,我便要好好珍惜。我也不想再回骆家,我打算……” 说到这里,骆寂的眼睛放出坚定的光芒来:“我打算北上去寻找我的舅舅。十年前我母亲娘家的亲族被人陷害,家族破败满门被灭,我母亲的娘家虽也死伤难计,大多数亲人却被流放,如今也不知道还有没有人活着……” “沙流岛那样的险恶之地,如何过去?况且那里出没的都是穷凶极恶之徒,你一个女子,没有活命技能,如何去得……”秦枫摇摇头。 “都已经死过一次了,我还怕什么……”骆寂嘴角牵起一丝苦笑,摇头:“我也不会傻到去想什么报仇不报仇的,刘兆安势力太庞大,不是我能对付得了的。去沙流岛虽然艰难,可是只要能进得了石原,就还有活命的机会。” “很好!”念初心点点头,目光灼灼地望着骆寂,沉声道:“这二十年想必你也活够了,如今有重生的机会,你一定要把握住。不管怎么样,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骆寂回给念初心一个微笑,牵动脸上伤疤,显得有些恐怖。 小环道:“我们要去龙渊城,也许我们还可以走一段路,你伤得这么重,我们也可以顺便照顾你。” “不用了。”骆寂摇摇头,坚决地道:“我不想再拖累你们。” 看念初心似是有些担忧的眼神,骆寂又道:“我虽是落雁郡旁系庶出的女儿,可到底也是落雁郡守府里出来的,总会有那么些保命的手段。” 念初心心知劝说无用,便在这半天时间里让秦枫和小环帮骆寂准备了一些随身用品和盘缠。 到了深夜,骆寂收拾了小包袱,对着念初心正色道:“大恩不言谢。以后骆寂但有命在,倘能重逢,归尘公子有令,我骆寂肝脑涂地绝无二话。”
念初心见骆寂神色坚韧,目光坚定,这一句话说得十分干脆,心知她是发自内心之语,也郑重地点点头,道了一句保重。 “保重!”骆寂抱拳,告辞而去。 念初心望着夜色中那道纤细孤寂的影子踯躅而去,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十分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