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森医生也许已经对我交付些许信任了。
虽然他再次将我带到了他的宿舍之后依旧是让我躺到内室的手术台上的,可是这次他却并没有再绑住我了。
躺在手术台上等着身体自行修复的我可以很自由的伸展着自己的四肢,虽然那种动作对我身体的修复并没有什么益处。
可我依旧会时不时抖一抖自己的腿,用那种无意义的动作来彰显着自己在森医生心中地位的进步。
只是除此之外,森医生依旧很忙。
连带着爱丽丝,也经常不见人影。
我知道为什么。因为战争伤亡的人数太多,森医生便会忙碌起来。他要给士兵们做一些大型手术,比如说截肢。除此之外他还要警惕在医疗卫生条件严重不足的情况之下,截肢以后有很大概率会伴随着的细菌感染而导致伤口恶化的问题。
就算是偶尔回到宿舍休息,也是一副十分疲惫的样子。他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再来关注我的情况,而我的身体也不允许我下床走动。虽然在同一方空间,但是我和森医生却达成了互不干扰的诡异平衡。
他大概是一个很自律的人。即使面上有着明显的伤神和疲惫,却依旧会挤出精力伏案写作。就在那盏散发着温润白光的台灯下,写着一些什么东西。
他不允许我走出内室,并且将内室的门锁了起来。可是我依旧能透过门缝看到外室的一些画面,也能听到钢笔尖落到纸张上的沙沙声。
他忙于写一些字。
我就透过门缝看着他伏案写作的背影,再看着桌旁的薄薄一张信纸一点点增加着厚度,又变成了厚厚一摞。
我看着他在房间中踱步,表情就从严肃凝重转为欣喜和兴奋。他很放松的没有将头发扎起来,碎发就飘过了他的侧颊。
一个质彬彬的医生,却又表现出了冲破儒雅外衣的强烈野心。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展现在他的身上,矛盾却又热烈的融合着。
我好像一个卑劣的偷窥者,透过窄小的门缝,贪婪而又隐秘的注视着森医生。我好奇他的一切,无论是写作的森医生,还是配药的森医生,或者和爱丽丝说话的森医生。
我知道他已经感受到了我的注视。
可是他并没有制止我,反而就坦然的生活在我的注视之下。他的纵容不可避免的给了我莫大勇气。
当再次将身体状态调整到最佳的时候,我被森医生从内室里放了出来。与此同时,他还给我带来了一个不知道算不算是不幸的消息。
“很遗憾,风间君。你所在的部队,在三天前的战役中,几乎全军覆灭。幸存人数,仅剩两人。”
我一愣。
五十六个人,最终仅剩了两人存活。
我呆愣了一瞬,用自己几乎都听不到的声音问了出来:“我,是其中一个吗?”
森医生颔首,告诉了我另一位幸存者的信息:“上野村正,肩腿处有多处枪伤,不过并没有危及生命。现在应该正在医疗室治疗。根据他本人的意愿,在伤养好之后,他将会重新返回前线。”
“上野村正……是上野吗?他竟然活了下来吗?”这大概就是所有的不幸中最值得安慰的一条消息了。
他继续说道:“不过风间君,你接下来也要去新的部队报到,返回前线。”
“也就是说,我可以在那里见到上野了,是吗?”这勉强算是我获得的第二条好消息了。
如果说返回前线是我必须要顺从的森医生的要求的话,那[能和上野相见]就是勉强算作这件不好的事的一点安慰了。我不是很习惯于和陌生人从零开始构建关系,但是上野算是我熟悉的人。
森医生适时的表现出了感兴趣和疑惑:“风间君和这位上野君的关系很好吗?”
我点了点头:“嗯,他是个好人。”
这次森医生就没有亲自送我去部队了。说实话我是有点舍不得的,因为一旦我加入军队,就意味着我要很长时间不能再见到他了。除非是开战后大规模的人员伤亡,这时候森医生才会作为军医出现在医疗室。
穿着森医生重新为我准备的制服,拿着相关证明。在准备离开森医生宿舍的时候,我却犹豫了下来。森医生正在伏案继续他的写作工程,在察觉到我的迟疑之后就放下了笔。
“怎么了,风间君?”他抬头看我,温厚磁性的声音是标准的疑问语气,“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我没有经过训练,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打仗,我也不知道如何将枪口对准一个陌生人。”我抿了抿唇继续说道,“在战场上我不会起到任何作用。我只是,不会死罢了。”
所以这样的我有什么值得他两次拯救呢?赐予我合理的身份,又给了我一段人生。他说过他只在意我为他创造的价值,但是我只是不会死罢了。除此之外,我不能为他创造任何价值。
可是森医生并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承认我没有价值,他很认真的告诉我:“这都不重要。风间君,你的能力就是你最大的价值。有时候,异能存在的本身就已经是价值体现了。”
“是这样吗?”
森医生就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他微微弯腰,直视着我的眼睛。他的语气很认真,带着某种压抑着的狂热期待。
他说:“风间君,你将成为常暗岛战役的转折点。”
因为战况紧张的缘故,部队之间一些个别的人员调动是很常见的——没有任何人对我的报到有任何质疑。就仿佛我已经是一个经历过正式的征兵流程招进来的士兵了。
我的履历沉重且真实。
就仿佛我从出生到现在所有的空白人生也一并被补齐了,我真正的成为了这个人类社会中的一员。
很新奇却又很充实的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