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廊下的灯被下人一一点。 外出打猎游玩回来的永昌侯李怀林把猎物交给管家,自己抬脚向秋水阁旁边的偏院行去。 刚到院门口发现偏院门口守着几个婆子,那几个婆子见到李怀林后脸色有些慌张,你看我我看你一会儿后纷纷跪下给李怀林磕头。 偏院里头突然传出了一个女子的呜咽声,李怀林眉头一皱,勾了勾手,管家小跑到他身侧,给他说了一下傍晚院子里面发生的事情。 听着听着李怀林脸色沉了下来,他对着守在门口的婆子们叫了一声:“胡闹,都散了。” 几个婆子做鸟兽散。 李怀林上前走了几步又退了出来,吩咐管家给沈姨娘去带话,自己则脚一偏向秋水阁走去。 进了正屋,顾氏带着丫鬟们迎了上来,她上前准备给李怀林解下外衣时,李怀林冷哼了一声道:“看看你做的好事。” 顾氏手停在半空收了回来,脸色已经铁青,杨嬷嬷在旁边见状连忙悄悄退下去请大小姐去了。 顾氏忍着心中的不快给李怀林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然后道:“老爷,沈姨娘拿药陷害阿萤,证据确凿,还请老爷给阿萤做主。” 李怀林听完脸色更不好了:“沈姨娘如何有这样的胆子去害阿萤,你不过从一个丫鬟房中搜出药物,怎么就说成是沈姨娘指使的?” 顾氏冷笑道:“沈姨娘掌管中馈不是一日两日了,她院子的丫头谁身上有根针都清清楚楚,何况还是那样的东西。” 李怀林自己解下外衣扣子,在屋内走了两步,回过头来神情已经缓和,他放低声音道:“我知道你对芳君有些误解,当初也是因为你身子不好,性子不耐烦与人周旋才让她管家的,而且以我对她为人的了解,芳君是不会做出这等恶毒之事的。” 听到此,顾氏心中也涌出一股委屈,她自从嫁到永昌侯府后和李怀林也有过一段甜蜜时期的,可现在沈姨娘还未洗脱罪责,李怀林便左一个芳君,又一个芳君了。 再说她堂堂一个侯府夫人还不能处置一个小妾了吗。 顾氏冷笑道:“我知道你喜欢她,她那狐媚样谁见了都可怜,可现在是你嫡亲女儿被她害了,难道你还要包庇她?” 李怀林:“你不过搜到一包药而已,为何就一口咬定是芳君做的。” 顾氏身体气的发抖,她哼笑一声:“你只管找个人去把姨娘院子的那几个丫头押起来拷问,是不是沈姨娘做的不就一清二楚了。” 李怀林摔袖:“胡闹,这里是侯府,不是衙门,动用私刑你不怕被人告到圣上那里去吗。” 正在这时李疏萤和李玉烟从门口走了进来。 二人给李怀林行礼后,李怀林缓了缓神色问李疏萤:“我问你,沈姨娘下药害你可是真的?” 李疏萤点头,和李怀林又说了一下给顾氏说的那些经过,期间李怀林细细观察了一番女儿的神色,发现她不似作伪,其中说到了张子明,他内心开始踟躇起来。 等事情说完后李疏萤道:“此事父亲若还怀疑,大可以把参与此事的所有人一一请来与我对质,包括张子明。” 话音落下,屋内的人皆看向李疏萤。 李怀林眼睛看着李疏萤半响,负手在屋内走了几步。 下午的时候,沈姨娘确实拉着他去了一趟太常寺卿的庄子,可事后沈姨娘说是找不到浣儿了,心里着急才拉着他过去寻的。 和阿萤又有何关系? 但大女儿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一向乖巧懂事,其才貌在长安城内也是出了名的出类拔萃,而且随着年龄一日日变大,来永昌侯提亲的媒婆就快把门槛踏烂了。 他来翠山前已和户部尚赵显说好了亲事,让李疏萤嫁给他家的大公子赵林轩,只等回了长安城,赵显便会遣媒人上门提亲。 若是此刻出了纰漏,谁会是最大的受益者? 李怀林回想了以往种种,心跳渐渐加快,他急走了几步,正准备让人去把沈姨娘叫过来时,外面下人跑进来报:“沈姨娘已在外面院子里跪着了。” 听到此话,顾氏在旁边冷声问道:“哦,她是知道自己犯了错过来认错?” 下人低头回道:“不是,沈姨娘说她背着天大冤枉,特意过来找老爷陈情,希望老爷不要被其他人蒙蔽了。” 顾氏听完甩了一下袖子,朝地下呸了一声,身旁的杨嬷嬷急忙扶住她的背,手指暗暗用了力,顾氏未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只缓了缓起伏的胸膛看向李怀林。 李怀林站在屋内没有动,外面则响起了沈姨娘声音沙哑的喊冤声:“老爷,妾身确实未做过此事,若老爷不信,让大小
姐出来和妾身对质。” 还未等李怀林发话,李疏萤走了出去,看到沈姨娘披散着头发,穿着一身青色素衣跪在院子中间,她的身后李浣和几个丫鬟婆子也跪了一地。 李怀林和顾氏等人都跟着走了出来,李疏萤抿了一下唇道:“沈姨娘还有何可说的?” 沈姨娘见到李疏萤一行人出来后,用手绢擦拭了一下脸上的泪道:“大小姐说妾身陷害大小姐了,可妾身到现在也不知道陷害大小姐什么了,可否请大小姐告知?” 院内黑压压的站着一群下人,沈姨娘就是仗着这个笃定李疏萤不敢说实话。 李疏萤看了一圈众人,轻笑了一声道:“姨娘喂我迷药要把我卖给人牙子,沈姨娘你认吗?” 姨娘发卖嫡女是要被砍头的大罪,这比下迷药害李疏萤清白的罪大得多了。 沈姨娘眼睛瞪圆看向李疏萤:“你胡说,我明明,明明……” 身后李浣急了,连忙拉了一下沈姨娘的衣角。 沈姨娘清醒过来,她哭道:“老爷,大小姐这是刻意诬陷,请老爷给妾身做主啊。” 李怀林也呵斥了一下李疏萤:“不得胡说。” 李疏萤心一沉看了一眼沈姨娘又看了看身侧的父亲,轻声对李怀林道:“姨娘想当着众人面败坏我声誉,爹爹难道也不管一管吗?” 李怀林想了想,让管家把下人散了,院内只留下顾氏母女三人,还有沈姨娘和李浣。 李怀林上前去扶沈姨娘,沈姨娘跪在地上不肯起身,她哭诉道:“老爷不信妾身,妾身何必起来。” 顾氏冷笑道:“姨娘让自己丫鬟买药害我女儿的清白,人证物证俱在,何冤之有。” 沈姨娘转头看向顾氏,她低声哭道:“大夫人口口声声说我害了大小姐,可谁看到了?” 李玉烟站了出来:“我,我看到姐姐昏迷后二姐姐走了过来把我支了出去。” 沈姨娘辩解道:“浣儿回来和妾身说过替你去照顾大姐姐,等她出去找大夫过来后发现你大姐姐已经不见了,后来她便带人去寻,找了许久也没回来,妾身听到下人说浣儿去了太常寺卿家的庄子,妾身怕自己单独去寻惹了别人的不快,便拉着老爷去寻,谁知却被老爷误会,难道这也要怪妾身?” 李玉烟急了:“那碗消暑汤怎么解释,为何我大姐姐喝过后就昏迷了?” 沈姨娘看向李怀林:“老爷,刚才妾身也审问过了,那碗消暑汤确实是妾身丫鬟柳儿偷偷买来的,但是却是给她相好的表哥买的,她表哥就在行宫当差,不信老爷可以去审她,只不过中间出了差错,那碗消暑汤被三小姐带走了,妾身可是冤枉死了。” 李玉烟脸涨红了,她指着沈姨娘大叫道:“你骗人,你你你肯定是故意的。” 顾氏也附和道:“老爷,若其中没有沈姨娘的指使,那丫鬟怎么可能把加了药的消暑汤给玉烟?” 沈姨娘跪地泣声喊冤:“老爷,是妾身治下不严,请老爷责罚,可若大夫人和大小姐把陷害大小姐的罪责扣到臣妾的头上,臣妾只能以死明志了。” 说完沈姨娘以头抢地,磕了好几个头,额头和地面撞击得“砰砰”响,再抬头时鲜血从头顶流了下来。 沈姨娘正欲再磕,身边的李浣连忙对着李怀林哭泣道:“父亲,姨娘确实是冤枉的,女儿下午去寻姐姐时,听到下人说是姐姐自己去了太常寺卿的庄上,后来我找过去发现姐姐已经走了,姐姐恋慕张公子多时了,若不是今日出了此事,怕是我们都要被蒙在鼓里。” 李疏萤都要被气笑了:“恋慕张公子?亏你说的出来,那样的浪荡公子有何可恋慕的?” 李浣瑟缩了一下,又挺起胸膛理直气壮道:“父亲若不信大可去问张子明。” 李怀林脸上乌云密布的看向李疏萤,李疏萤上前一步道:“明明是妹妹恋慕张公子,拿我作伐,下午自己去私会张子明,是也不是?” 倒打一耙,谁不会? 李浣慌忙否认道:“当然不是,若父亲不信把张子明叫过来和我们对质。” 李疏萤心道,那张子明必定和她们都串通好了,叫过来只会让父亲更加怀疑她罢了。 李浣又道:“父亲,女儿还有句大逆不道的话要说,母亲一直看姨娘不惯,想把管家之权夺回去,故意找了这样的借口,若母亲想要便直说就是,何必要冤枉姨娘。” 沈姨娘在旁边也哭道:“老爷把那些账本钥匙都给了大夫人吧,妾身也好落了个清静。” 那血还滴答个不停,把沈姨娘半张脸都盖住,那蒲柳般的身姿在月光下瑟瑟发抖。 李怀林心早就软得不行,连忙扶起沈
姨娘:“那管家之权原就是大夫人甩给你的,今日谁也不可能再拿回去。”说完便让李浣去叫大夫了。 他回头对李疏萤道:“阿萤,此事都是误会,姨娘也受到惩罚了你就原谅她吧。” 李疏萤不可置信道:“爹爹,姨娘想要害我的清白。” 李怀林眉头皱道:“不说都是误会了吗,再说你姨娘这些年辛辛苦苦打理家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就不要和你母亲似的不依不饶了,还有你和张子明的事等明日我还得细细审你。” 说完把沈姨娘打横抱了起来。 身后的顾氏尖声叫道:“李怀林,你嫡亲女儿被欺负了你都不护着她,你居然还要包庇这个女人。” 李怀林怒道:“芳君不过是治下不严,把那个丫鬟人打发出去就是了,你们还想要怎么样?” 顾氏怒道:“让她女儿也试试那药的滋味,把她女儿送到别的男人的床上去……” “疯了,你肯定疯了,来人!”李怀林抱着沈姨娘走了几步,管家从外面跑了过来听令。 “让大夫人这几日好好在秋水阁休息,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出门。” 管家诧异的看了一眼李怀林,连忙低头道了一声:“是!” 李疏萤不可置信的追问道:“爹爹,这事就这样算了?” 李怀林忍怒道:“还要怎么样,你没看到姨娘都受伤了吗?” 话音落下,怀中的沈姨娘两眼一翻晕了过去,李怀林连忙抱着她向外急匆匆走去。 李疏萤在后面一边跑一边喊道:“爹爹,爹爹,你为何不护护我,我是你嫡亲女儿,沈姨娘她不过只是一个心思恶毒,手段毒辣的外人。” 前方李怀林听到此话渐渐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