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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王之路(六)

阳光穿过窗棂,缓缓淌过每个人的身上。毕竟是盛夏,一见阳光就燥热得厉害。 安杨忽然喊了人,急躁地对来人道:“他们俩怎么还不回来?这都半晌午了怎么还不回来?” 那小兵一脸无辜地抬眼看看其他人,迟疑地回话:“大人,前晚才出城,就是快马这会儿也打不了一个来回……” “出城去找他们!迎他们!”安杨越发暴躁。 顾瑞起身向安杨行了军礼,“安都尉,急不来的,您稍安勿躁。” 安杨深深吸了口气,瘫坐在凳子上,长吁道:“是,我必须冷静。大将军不能白死,这仇必须要报!我要那贼人碎尸万段!” “大将军在前线浴血奋战的时候,他恒王在做什么?他们天家的亲贵们在做什么?”公孙誉声音戚戚,“这让将士们如何安心?次次提着头上战场,左不过最后都是他们天家争斗的牺牲品!” 听见公孙誉的抱怨,我也泛起了泪意。公孙兄弟的战功虽没有宗政父子卓著,但胜在年轻,能算上大昭的后起之秀,假以他日,也会成为国之栋梁,故而,今天的宗政氏未必不是明天的公孙氏。 “我虽未跟随过骠骑大将军,”一直沉默的沈重,终于开了口,“但我从军前一直仰慕大将军,就想能跟随骠骑大将军打仗。索性后来入选了骁骑营,跟随宗政小将军,圆了我的梦。我家就在西北,打从我记事起,赤隶人就是我们的噩梦!但是大将军父子结束了这个噩梦,可是,结局呢?居然为天家内斗陪葬!” 我从未听沈重一口气讲过这么多话,他一直都是憨笑中偶尔透露着一丝狡黠,也许这就是大智若愚吧,能在这样的精英队伍中做到校尉,定不是等闲之辈。 只是……这三人的反应,也许并不该出现在此时这般社稷危亡之时。 棠少深叹一声,抱拳道:“各位兄长,棠少感恩兄长们对父亲的怀念之情,只是,我说出实情并不是……” 他话音未落,公孙誉抢先道:“是,宗政将军率队赴京勤王救驾,是为保大昭社稷稳固。” “是是……”安杨也接话,“我说一下……我觉得,骁骑营还是暂留在此观望,永安城中的情形不明,不宜贸然前往。待我的人从永安回来了,根据情形再行动也不迟。” “我同意。”公孙誉道。 安杨接着说:“老弟,你有没有想过,最好和最坏的情形?” 几人都缄默不语了。 我心下一叹,张口道:“最坏的情形莫过于……”话到嘴边我还是迟疑了一下,“莫过于已没有救驾的必要了,恒王入主大兴宫称帝。” 安杨看向我,“那么此时恒王会如何对待棠少和骁骑营?” 是啊,卫珣设计害死了宗政武,棠少又可算得上擅离职守擅入京都,只需一道口谕就可得知他的行踪。只是,他会如何处置我们呢? “总之不会处死,我倒觉得会是劝降。”公孙誉道。 安杨点头,“对,大昭如今能领兵的将领并不多,比如金城陈都尉和我,虽然曾经跟随大将军征战多年,但还未有机会独自领兵就做了折冲府的主官。大将军没了……没人能否认棠少是第一将领。还有骁骑营,这支军队是花了多少人力物力培养出来的先锋军,大昭境内政局变动,境外如虎环伺,恒王不会自断臂膀的。” “那么关键就是,”公孙誉看向棠少,“将军会接受劝降吗?” 棠少一直垂眸看着自己放在桌上的双手,静静地听他们分析,此时被问到,双手才交叠在一起搓了搓。 如何接受劝降呢?即使卫珣成为了名正言顺的新帝,也终究是杀父仇人。 可是不接受又如何?被软禁?被处死?甚至被株连九族? 终究,他是帝王。 “唉,算了算了,”沈重扬声打破了沉默,“还是说说最好的情形吧。” 公孙誉瞥了一眼他,道:“最好的情形,不过就是圣上的羽林卫现在还能殊死抵抗,我们攻入永安城尚有救驾的可能。” “攻入永安城,靠我们这一千多人?”沈重有些丧气地说。 又陷入了沉默。 “只靠我们这一支军队定是不够的。”棠少终于开了口,“只是不知道京畿道是何状况。我原本预想的是召集京西州驻军,永安城中京兆府兵也可助我们一臂之力,这样少说能组成一支四五千人的队伍,攻入宫门还是有把握的。只是,这是最好的情形。”棠少的话音由叹息结了尾。 “还有金城兵,”沉默许久的顾瑞终于发言,“陈都尉给我们留了一只信鸽。” 我摇摇头,“金城府兵虽然是陇右道中人数最多的,但统共一千五百人,更

不可能全部调遣过来。” “我给我哥传信!”公孙誉信心满满。 沈重皱了皱眉,“怕是不行吧,大队人马从东北边境回来,少说得二十天。” “可做后援,”棠少感激地看着公孙誉,“若有公孙将军的力量做后援,我们的压力会减轻很多。” 公孙誉重重点头,“我现在就写信!” “多谢!”棠少起身抱拳向公孙誉致意,又转而对安杨说,“既然我们歇在这里,也应派人去永安查探。” 安杨颔首,“也对,毕竟不知道现在那永安城进不进得去,出不出得来,两边人若能碰上,也能有个照应。” 沈重立即领会,“我立刻去办!” === 陇州比肃州湿润许多,入了夜,虫鸣声此起彼伏。 又想起了从永安出逃的那一夜。 又惊又喜又哭又闹的一天之后,晚上格外疲惫;暮春时节,黎明前冷得人打颤。听了三四日的马车轱辘飞奔在碎石路上的辘辘声,耳中已分不清是耳鸣还是马车在继续飞驰。 无数次我以为永远地离开永安了,但总是又要回去。 安杨安排厨房烧了肉,备了菜,晚上宴请骁骑营的将士们。多日的风餐露宿,一顿丰盛的热食,堪比年夜饭一般珍贵。 我没有出去和他们一起吃,但听得出来,大家的气氛很活跃。棠少早早就回来了,依旧带着疲惫,却也只说提前离席是为了让他们放开吃放松乐呵。 安杨的人仍然没有回来,出城去接应的人也没有发出信号。他和棠少互相宽慰着,倒不如说是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 六月廿二,两日的等待,依然没有等回关于永安的任何消息。 骁骑营已由两位校尉带领着开始战术训练。棠少一夜睡得极不安稳,此时在屋里坐立难安。 我知道,永安的情形,远远没有我们预计得那么乐观,甚至不知道安杨的人东去走到了哪一步,是进了城再出不来,亦或,半路上就被截了。 “绝对不可能耽误在永安城中,”安杨脸色极其难堪,“我叮嘱过他们的,无论何情形,万不可拖延,及时回来复命。” 棠少蹙着眉盯着安杨方才铺展开的地图中的京畿道,一咬牙,说道:“无论如何,最迟等到今日傍晚。那时我们的人也该回来了,若也是杳无音信……只能亲自去看看了!” 窗外传来士兵操练的口号声,又声声湮没在室内的静默中。 安杨揉了揉眉心,也垂头看着地图,喃喃道:“不会的,你们骁骑营的探马可比我这的厉害,肯定能回来。” 确实回来了。 负伤回来的。 出去两人,回来三人。那人,是陇州探马,因重伤失血过多已经昏迷过去;我们的人,一个右胸中箭,一路马背颠簸回来极度虚弱,一个马匹腿部受伤,支撑到城门口就仰倒了。 彼时太阳已经西斜,悠悠地往山岗后面藏。 一人一马跌倒,激起尘土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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