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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颜

南宫姣便在这样的声音中缓缓开了口:“这一路,竟还未来得及问,郎君可觉得苦?” 司空瑜摇头,眸中明晃晃挂着疑惑,亦有隐藏的不安,“公主为何突然如此问?” 触角缩了回去,他又唤回了公主。 左右无人,南宫姣便也不纠正。 “不过是句关心……”南宫姣失笑。 索性直言,“也想问问,郎君果真就打定主意,随我们一道儿去支殷山吗?其中风险你也知晓,我就不多说了。” 这个节骨眼儿,在离天机谷越来越近的路上询问,司空瑜心狠狠一跳,几乎以为她知道了什么。 面上耐着不动分毫,“这些我之前也知道,无论前方如何,我都陪着公主。” 南宫姣看着他的神色,渐渐咂摸出那些以往忽视的不同寻常。 试问,她与哪个下属说话,是如今这般呢。 哪个下属,能在她面前如此回话。 还有,过往他屡屡找上门来时,那些不曾遮掩过的目光。 “姣姣,”记忆里姨母拉着她的手,“咱们姣姣又长了一岁,十六了,该说亲了。你喜欢什么样儿的,姨母帮你留意留意。” 那时她满心复仇大计,梦中都是如何出剑能更干净利落些,哪里容得下这些儿女情长。 “姨母,还早呢,您呀,还是操心操心别的吧。” 她来去匆匆,就算听到姨母无奈的叹息也顾不上回头。 后来,姨母眼眶通红,咬牙恨恨嘶吼般,道着她本该好好嫁人,就算不嫁人,也应过着安稳日子,自由自在地快活,千不该万不该卷入这漩涡里头身不由己。 皇后也曾唠叨,嚷着之后便替她相看,说长嫂如母,公主婚嫁便应她操心,定为她寻来个如意郎君,婚后琴瑟和鸣。 琴瑟和鸣,她脑海里想的,是皇后与皇帝甜蜜相处的画面。 点头说好,小女儿般搂着皇后的胳膊撒娇。 褪去那层伪装,她私心里对什么如意郎君嗤之以鼻。 先帝对她母妃不上心吗,上心的时候比面前此时的司空瑜所作所为夸张多了。 而他的好处…… 南宫姣目光定在他脸上,光明正大看他。 或许就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从不献多余的殷勤,也不会打扰她忙碌。 便连刘叔,很多时候也做不到他这么润物细无声。 可刘叔说到底是自小照顾她的人,他是谁呢。 一个不稳定的因素罢了。 南宫姣歪头,似笑非笑,“郎君此话当真?” 垂眸轻笑,“火场相救,我对郎君感激不尽,但越是如此,越是不想郎君入这火坑。此番,连我都没有把握全身而退,更别说护住你了” “此时想好去哪儿,我还能排出精力送你一程,再往后,便来不及了。” 追兵锲而不舍,灰衣人迟早卷土重来,她不可能为了还私人恩情,置大局于不顾。 司空瑜眼睫颤颤,几乎压抑不住心湖之上欲泛起的惊涛骇浪。 他深吸一口气,卷席着委屈与苦涩,随着喉咙滚动,死死压入湖底。 天机谷训,天机术士,遇事当淡然从容,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故而近二十年来,他谨遵训戒,哪怕母后亡故,孤身飘零,王宫艰险,也泰然处之。 甚至后来被送入永陵为质,在永陵宫中不上不下人人可欺,也能独坐陋室如雅间,心系中山水,纵困苦亦不悔。 而今方知,他过往能做到,皆因不够在意。 现在,他心如刀割,恨不能一下将心挖出来给她看,哪怕血淋不堪,换她信任偏心,也都值当。 他做了那么多,她终于注意到他,却是打着赶他走的主意。 他已不是天机谷的人了,更怕她发现,他曾经是。 喉头都仿佛泛出血腥味,幽暗烛光下他身影落寞孤寂,嗓音喑哑,“公主是腻了,要赶我走吗?” 南宫姣神情一顿。 头一回在男子身上体会到一种楚楚可怜。 这话,不是寻常女子对负心情郎常说的吗? 她却不耐烦将好好的话扯到感情上去,“司空郎君该知道我的意思。” 司空瑜抬眸,眼前的她,与当日姑苏城中,与他对视的她,判若两人。 那日她如寻常女子,有着细腻柔软的情感,他一眼便知,她对他不是没有感觉。 <

> 那时,以为一切向好,只需再努努力便可入她眼眸。 可现在,仿佛自己面对的是一面冷冰冰的墙壁,坚不可摧。 她永远将私人情感抛在大局之后,永远提防怀疑。 他也便当自己的心被冻成了一块石头,不去想胸口沉闷的不适。 他对所有人都使计谋,除了她。 他只为她捧上满满一腔热血。 可现在,亦多亏了那些计谋,让他在绝境,也能淌出条生路。 司空瑜依旧那副神情,口中却转了话,“当日,公主曾说要护住我,若我想回燕昀,公主如何?” 南宫姣答:“北军时时相迫,那几条路线图郎君也知道,究竟选哪一条,我要为所有人负责。但我会派人,确保你安全抵达。” 司空瑜木然点头,“好,那便劳烦公主了。” 南宫姣点头,露出一抹笑,“郎君不必忧心,我说到做到。” 司空瑜抬眸看了她一眼,又垂下去,道了声告退,便游魂一般飘了出去。 南宫姣隐约听到惊呼,“呀,司空郎君,你脸怎生这么苍白?” 她听得清楚明白,又不是全然理解。 迟缓反应过来,方才,他的脸似乎就挺苍白的。 刘延武见状就知不对,急急进来。 不远处卫瑛凉凉看着司空瑜,看他那狼狈的样子,眸色微沉,转身离去。 “哎呦小公主,您这是说了什么,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南宫姣淡声回道:“我问他想去何处,他说了燕昀。” 刘延武坐下,切声:“先前不是说好,跟着一块儿去支殷山吗?怎么突然又变了?” “刘叔也觉得我做错了吗?”南宫姣抬眸。 “嗐,这有什么错不错的。只是肩上担着这么重的担子,总想着您能有个伴儿。” “有个伴儿?”南宫姣蹙眉。 “可不是,司空郎君看起来人也忠心,对小公主也好,若用着顺手,何必赶人走呢?” 刘延武是真见不得小公主日日操劳,身边却没个贴心的人。 这些日子他也想了。 以小公主的性子,再加上以后澜瑛阁的图谋,让小公主嫁人是不太可能了,那既然不嫁人,寻个贴心些的男子在身边却是可以的。 这司空瑜模样不错,做事也有章法,除了出身燕昀,就没什么缺点了。 但这又不是为小公主寻夫婿,要求没那么严格。 南宫姣不解,“若是伺候的人,我前十几年都从未用过,其余也有你打理着并无不妥,何故非要他?” 刘延武神色僵住。 他怎么就忘了,想是小公主从未想过面首之类,俪太妃为人正派,估计也并不会说,只会提提成亲的事。 这可如何是好,虽然这并不罕见,但从他口中漏出去,若有一日让俪太妃娘子知道,可没什么好果子。 但想想小公主与司空瑜,反正他是见不得他们白白错过。 这世间,当真像司空瑜这样甘愿为女子驱使的,可是少之又少。 错过了这一个,指不定啥时候才能遇得着下一个呢。 索性破罐子破摔,只要小公主不说出他来,谁知道呢。 于是上前对着南宫姣就是一番耳语。 南宫姣神情从疑惑,到震惊,再到羞涩,最终化为哭笑不得。 被自小照顾到大长辈一样的人提醒这些,着实似有一把火钻进了身子,烤得人都烧了起来。 她拉住刘延武,真心道:“刘叔,我真不需要。” 刘延武坚持:“我的小公主哟,您都没试过,怎么就知道不需要了。您就算不是公主,也是澜瑛阁阁主,旁的江湖门派掌门人,哪个身边没有人?” 这方面情报她还是了解的,想了想,确实都有人,可…… “男子女子又有何妨,男子红颜知己不断,女子便不行了?小公主,您不能旁的比照着男子的来,唯独这方面却定要自己守女子的规矩吧。” 南宫姣被刘延武说得实在无奈,“好好好,我知晓了,会好好考虑的,您就别整日里操心这些了。” 刘叔虽年岁大了,但腿好之后武功不弱,平日里也和阁中那些壮汉很有共同语言,有说有笑,怎么到了她这儿,能比姨母都唠叨,尽管些这方面的事。 不过转念一想,起居出行,刘叔一直打小儿管着,如今她长大了,想着那方面,也是顺理成章。 <

> 送刘叔出去,南宫姣独自在帐中,久久未熄灯。 从前是没心思,现在按理来说比之前还忙,而今还是在路上…… 可刘叔提出来,有了个具体的人儿在跟前,一时竟没有像从前那般敷衍过后就不再思虑。 不由自主地,司空瑜的面容神态就浮现在了脑海中。 ……便当随意谈情说爱,小公主好歹试试,若是不喜欢,就像今日,丢了便是。 有些道理,可南宫姣总觉得哪里不对。 旁人谈感情,说红颜知己就是这样? 若能如此随性,为何还总是难分难舍? 江湖中伉俪情深的故事不多,可情仇谋杀的八卦倒总是自带翅膀般飞得人人都知。 既然不信什么天长日久,但只图一朝一暮自个儿爽快,似乎…… 也不是不行? 想到这儿,南宫姣闭眼皱着脸嘶了一声,她怎么就被刘叔绕了进来,还当真考虑了半天。 忙吹了灯,转身到一旁躺下和衣而睡。 时局紧张,命都系在裤腰带上,哪容得下她想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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