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无意识的一句问话让秋疏桐心头一紧,她不敢抬头,因为她察觉到自己拿剧本的手指在微微颤抖,好半天才止住,她轻声对他说:“可能在我的潜意识里,法语更简单吧。” 温砚岭继续看她,更准确地说,是在打量她。 法语比英语简单吗?她连英语都忘了,却记得法语,这是正常现象吗? 温砚岭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行吧。可以告诉我,这是一个怎样的故事吗?” 他的目光实在太过坚定,执着,让秋疏桐不敢直视,只是双手不停地摩挲着剧本。 她缓了缓,才将故事大概说给了温砚岭听,讲了简木柔的家庭,她的生平、经历,以及她和时闻的关系。 刚说完,温砚岭就说:“据我所知,民国时期压根就没有女飞行员吧?你们这剧本这么胡编乱造,搞不好过不了审。” “有的。”秋疏桐转过头认真说,“只不过历史上很少记载。” 她的神情该怎么形容呢?自信、明媚、果断坚决,温砚岭从未在她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以至于有些晃神。 “是吗?”温砚岭反问她,“其实我高中时历史成绩还算不错。” “不过我信你。” 他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这样的话,秋疏桐惊讶地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的。长久以来的谎言、小心翼翼地隐藏身份,好像都因为这句话而摇摇欲坠。 秋疏桐偏过脑袋,点点头,继续摩挲她的剧本,然后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如果我骗了你呢?” “骗我什么?” 秋疏桐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的剧本,上面密密麻麻的法语,都是关于简木柔在瑞士的生活的,她想了想,说:“比如这个故事的剧情大纲是我杜撰的,比如我根本不会法语,比如民国时期根本就没有女飞行员。” 温砚岭愣了一下,然后笑了:“你想说的并不是这个吧?” “比如我向你隐瞒了一些事情。” “例如?让我听听是关于什么的,再决定是否原谅你,毕竟你骗过我的事情还真不少。”温砚岭想,就比如忘了英语这事吧,他到现在还不愿相信。怎么会有人忘了自己的母语呢,她的话实在是缺乏说服力。 “你能接受什么程度的谎言?”秋疏桐问他。 “你撒了什么程度的慌?违法乱纪?还是违背了你的宗教信仰?” “我没有宗教信仰。”秋疏桐道,“我只是想说,有时候人撒谎并不是真心的,或许是被逼无奈,或许是迫于时机和身份。” 温砚岭长长地“噢”了一声,似是调侃,接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但你知道,但凡是谎言,无论你出自什么目的、什么角度,只要它足够欺骗我的真心,我都可以选择不原谅你。所以你是什么情况?” 秋疏桐张了张嘴,像是终于下定决心要告诉他。刚说了一个“我”字,又像是惧怕打针的小孩,答应家长会好好配合,看到护士拿出针筒便当即决定反悔,想着能拖一时是一时,把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秋疏桐紧紧攥着剧本,她咽了口唾沫,小声问他:“可不可以给我一点儿时间?” 温砚岭没答应她,一时间,酒店的房间十分安静,几乎落针可闻。 她到底撒了什么谎?为什么不能告诉他?温砚岭想不明白,可她之前说的话也总是颠三倒四的,让他属实找不到突破口,半晌,他才点点头,答应她:“可以。” “不早了,先睡觉吧。” “好。” 答应他要睡觉,秋疏桐却怎么都睡不着。 该如何解释呢?如何用科学的方式解释她的存在呢?告诉他真相,他又是否能够原谅自己呢? 原谅她迫于无奈的扮演他的妻子,原谅她不是池零露。 她让温砚岭给她一些时间,可她并不知道什么样的时间才是合适的。秋疏桐暗自琢磨着,花了好长时间才进入睡眠状态,只是睡得并不太好。 她总是梦到从前种种,梦到许多声音在耳边响起,有哭喊,也有绝望,然后是漫天的大火,无休无止地蔓延,似乎要灼烧了她的全部灵魂。 接着时空变换、斗转星移,她看到自己在温得和克的一家酒吧里,温砚岭朝她走来,冷着脸对她说:“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秋疏桐倏地睁开双眼,大概是受了惊,额上冒出许多汗。她抓起一侧的手机看了眼,屏幕上显示时间为凌晨2:30,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窗帘未拉,偶有月光透过窗子漏进来,此时正值农历十五,天上的月亮如玉盘高悬。幼时背过不少诗词,她记得古人惯用圆月表达思念。 <
> 秋疏桐忽然想起温砚岭前段时间给她发来的图片,会不会在那一刻,他其实是想她的? 秋疏桐在月色下往旁边挪了挪,凑近温砚岭跟前细看。 月光下,他的表情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惬意。双眼紧闭,丰密的睫毛低垂,秋疏桐伸出手去触碰他的睫毛。 她在21世纪的今天假扮池零露,假扮他的妻子,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戏,入了戏就得学着出戏,不能用情太深。 可是面前的这个人,却在遥远的非洲向她表达思念;在她胡言乱语的电话声里,匆匆忙忙地飞回来看她;这个人,在自己衣服都忘了换的情况下,却记得她爱吃糖。 秋疏桐眨了眨眼,她发现自己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想要靠近他,想要亲吻他。 她一瞬不瞬地看着温砚岭,将触碰他脸颊的手指放下,凑过去用嘴唇轻轻地亲吻他的眼睛、鼻梁和嘴唇。 很轻很轻,生怕惊醒他的轻度。 秋疏桐慢慢退开,想要退回自己原来的位置,左手忽然被人捉住。 秋疏桐瞬间感到心跳如擂鼓,身子僵住,声音也有些抖:“你醒了?” “嗯。”温砚岭没有否认,“在你靠过来的那一刻。” “抱歉,把你吵醒了。”秋疏桐突然感到十分歉疚。 月光下,温砚岭的瞳仁漆黑:“怎么,不为你刚刚的行为道歉了?这次不算扯平了吧?” 秋疏桐稍稍怔了怔,说:“嗯,这次算我僭越。” 温砚岭对这话感到惊奇,笑了声,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不算,是我默许的。” 他们躺在寂静的月色里,秋疏桐将脸埋在他的颈窝处,只感到这块皮肤温热,烫得她满脸通红。温砚岭不自觉又收紧了怀抱,紧紧地搂着她。 第二天,秋疏桐仍在酒店休息,偶尔看一会儿剧本。 先前搭过戏的演员知道她生病,在电话里表达了深深的歉意,说要来探望她,被秋疏桐礼貌拒绝了。 刚挂断电话,她正准备订午餐,忽然听到门铃声响起。秋疏桐愣了愣,从床上下来,随手拿了件温砚岭的羽绒服,走到门边,打开门,只探出一个脑袋。 门外站着的是戚灏舟,他还穿着一身飞行服,像是下了戏,还没来得及换。 秋疏桐没让人进来,戚灏舟显然也没打算进入她的房间,只道:“听他们说,你前几天住院了?” 秋疏桐点点头。 “现在还好吗?”他又问了句。 秋疏桐觉得他一直站在门边也不合适,于是长话短说道:“现在好多了。” “没想到你现在拍戏这么拼。”戚灏舟轻叹了一声,“要是从前,导演多次喊,你早就撂挑子不干了,哪会像前几天那样啊?” 秋疏桐没料到他会突然说起这些,解释道:“这个剧本我是真心喜欢,所以打算认真对待。” “可真稀奇。” 就在戚灏舟准备叮嘱她注意身体时,刚在卫生间洗漱的温砚岭突然走了过来,问她:“怎么了?一直站这儿。” 听到他的声音,不论是门外还是门内的二人都愣了愣。 戚灏舟显然是听到了,轻快地挑了挑眉,戏谑道:“你果然没有变。” 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秋疏桐慌忙解释道:“你猜错了,他是我先生,我结婚了。” 这是戚灏舟没有想到的,他怔了怔,笑说:“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说完,他便转身走了。 秋疏桐轻轻地带上房门,听到温砚岭问她:“他是?” 他就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让人颇有几分压力。 秋疏桐盛着他严肃的表情解释道:“是这部电影的男主角,平时还挺照顾我的。” “是吗?”温砚岭垂眸看她,表情略带嘲讽,“应该不只是挺照顾吧?他还记得你生日。” 事实上,他那天看到了那条微博,戚灏舟推着生日蛋糕朝她走去,带动全剧组的人给她庆生,还特意转发微博祝她生日快乐。 听出他语气当中的嘲讽意味,秋疏桐却没生气,耐着心同他说:“是影视方炒作,我想解释的,我小姨不让。我同他并没有任何关系,平时只是正常拍戏。” 温砚岭点了点头,问她:“你告诉他我们是夫妻,他会不会把我们的关系曝光?” “不会。”秋疏桐说,语气坚定,“他的人品可以放心。” 闻言,温砚岭皱眉看她:“你跟他很熟?” 秋疏桐迟钝的神经不知怎么突然感知到了一点儿危险
的信号,急忙摇头否认,问他:“你是不是介意被人曝光?” 温砚岭:“随意。” 秋疏桐不太理解,告诉他上次他上热搜,她让她妈妈把他撤了。 温砚岭沉默了一下,说:“我不喜欢被过度曝光,不喜欢将自己的生活暴露在镜头下。但是如果有人发现了我们的关系,发到了网上,我也不会介意。” “那就行。”秋疏桐说。 温砚岭想了想,又问他:“你平时,都是跟那人一块儿拍戏的吗?” 秋疏桐点点头:“嗯,跟他的对手戏比较多。” “有吻戏?”他问话的语气极其平静。 秋疏桐摇摇头:“没有。” 温砚岭淡淡道:“哦。” 见他没再说什么,秋疏桐便准备点餐,刚准备问他要吃什么。这时夏苒的电话又打了过来,秋疏桐顿了顿,接起来: “喂。” “嗯?怎么听你声音不太对?是不是昨晚太放纵了?”夏苒笑嘻嘻地说,“终于悄咪咪地背着你们家医生干坏事了吧?” 秋疏桐语塞几秒,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后,当即否认:“没有,我只是感冒了。” “真的假的?你确定不是因为那啥啥?” “不是。” “行吧。”夏苒静了一会儿,又问她,“你跟那医生这么长时间,他都不会主动找你发泄吗?” “发泄”这次用得太好,秋疏桐当即明白了过来,回以沉默。 “好啦,不跟你开玩笑了,反正人家也不管你。” “并没有不管,以为我生病,他特意回国来看我。知道我跟其他演员搭戏,还认真问了问我和他的戏份。”秋疏桐认真说,“你要没事,我就挂了,我准备给他点午饭了。” “啊,是吗?那你记得给他点份带醋的汤圆,正好今天元宵节。”夏苒好心提醒道。 秋疏桐不解,问她:“为什么?” “听我的就对了,他肯定喜欢吃。” 饶是不解,秋疏桐仍是依言点了一份带醋的汤圆。 等到温砚岭取回外卖时,看到里头的醋包,还觉得十分惊讶,看向池零露的眼神也是颇为奇怪:“吃汤圆为什么要加醋?” 秋疏桐一脸真挚地说:“你喜欢吃。” “我不喜欢吃醋。”温砚岭看她一眼,神色坦然地回答。 撇开醋包,他才忽然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又补了一句:“我不喜欢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