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孟宴臣在公司待到快八点,下午他给顾多琦发消息,说晚上不回家吃饭。 最近公司的股东对他的决策不满,认为太激进了,一时间工作量增多不少,孟宴臣不想顾多琦等她吃饭,也不想让昨天的事情使她尴尬,就让她自己先吃。 接二连三的烦心事使得孟宴臣去肖亦骁酒吧的次数急剧增多,他不沉迷于酒精,每次去都只是稍微喝点,或许只是需要一个能静下来思考的场合。 思考公司,思考自己,思考……许沁。 今天也是,孟宴臣的车出了公司车就直直的朝着酒吧驶去,车里赫然停着一辆孟宴臣很眼熟的车,孟宴臣说不上来自己的心情是惊喜还是疲惫,上楼后却发现,他常去的包厢里,坐着的是肖亦骁和詹小娆。 肖亦骁作为老板,并不需要每天都在酒吧亲力亲为,他自己交友圈子大,晚上经常有别的趴要去,见他来了,肖亦骁震惊的问:“你怎么也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 孟宴臣最近的心情都一般,扫了肖亦骁一眼就直接走向沙发:“我也不知道你在这。” 詹小娆原本捧着手机不知道在忙什么,听到这话伸长脖子朝门口看了半天,最后扭头问孟宴臣:“琦琦咋没跟你一起来。” 孟宴臣还没说话,肖亦骁倒先开了口:“人琦琦本来就不怎么喝酒,哪像你,一天玩儿这么花男朋友都没一个。” “你!”詹小娆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做了好看美甲的手指戳向肖亦骁,“要你管!” 孟宴臣看向肖亦骁:“沁沁呢,我在楼下看到她车了。” “她没上来啊?她还没到吧。” 肖亦骁和他说话的功夫,许沁正好进门,詹小娆跟她打了个招呼,又扭头和孟宴臣说话:“哎,明天不是琦琦生日吗,我先说好我可没空啊,你们要玩的话不用喊我了。” “谁喊你了,自作多情。”肖亦骁立刻怼她,“妹儿今年好像没打算过一样,到今天了还没动静呢,去年早就嚷嚷着要吃这吃那了,你说是吧。” 话说到最后,肖亦骁还把目光转向孟宴臣,把话头递给他。 “谁呀?”许沁疑惑的问,同样看了过来,她之前没听过这个名字。 孟宴臣看着许沁的脸,突然感觉心烦意乱,因为他发现他一时间竟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要怎么介绍顾多琦呢。 肖亦骁看看孟宴臣又看看许沁,表情也十分古怪,他清清嗓子刚要说话,詹小娆的一声惊呼把他们三个这边奇怪的氛围打散,她喊了一句:“他答应见我了!!” 肖亦骁皱起眉翻了个白眼:“谁啊,你新男朋友啊。” “我倒是想,你知道他有多难追吗,我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他什么时候休息。”詹小娆立刻拿出口红给自己补妆,“消防员,救过我命的,而且有个特别好听的名字,叫宋焰!” 这个名字一报出来,在座的全都懵了,詹小娆浑然不觉,拎起包快乐的离去。孟宴臣第一反应是看向许沁的脸,许沁的表情看不出端倪,她只是淡淡地说去洗个手,就起身出了包厢。 肖亦骁只能和孟宴臣面面相觑:“这,她。” 孟宴臣只能无声的叹气,他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才导致这样的场面出现,许沁向来不愿意和他说这些事,想到这,脑海里浮现出来昨晚顾多琦的脸,她说:你为什么,什么都不肯和我说呢? 她蓄满眼泪的眼眶,红了的眼圈,蹙起的眉毛和滑落的眼泪都清晰的重现,扭头跑回自己的房间,泪水砸落了一路,像是在家里下了一场雨。 孟宴臣在她房门口站了很久,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敲门说“抱歉”。 不应该是这样的,送礼物却惹得收礼物的人哭成泪人,孟宴臣自责的想,他不想再见到她哭了。 她更适合笑着才对,但最近,因为自己的关系,她也不怎么笑了。 孟宴臣闭上眼,想起狄更斯的一句话:永远得不到安宁,永远得不到满足,总是追求着永远得不到的东西,情节、计划、忧虑和烦恼永远萦绕在脑际。 许沁久久没有回来,他和肖亦骁出去找,才知道她已经走了,追至楼下看见许沁喝到两颊泛红,孟宴臣知道她要去做什么。 他太了解她了,正因如此,孟宴臣也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执着不会有任何结果。 孟宴臣似乎又听见顾多琦昨晚说的话,以及她说话的表情,那是从来没有在她脸上见过的表情。 “你不要喜欢许沁了好不好”。 酸涩,痛苦,哀怜混杂在一起,孟宴臣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他好像第一次,在她脸上看见了私心
。 许沁坐着的出租车果然没有往家里开,孟宴臣调转车头紧随其后,肖亦骁不由得问他:“她这是要上哪去啊。” 上哪去,还能上哪去。 飞蛾扑火去。 这是孟宴臣第一次用这个意象形容许沁,他确实生气了,肖亦骁走进昏暗的小巷,说去把她带回来。 孟宴臣一个人坐在车上,感觉好累,真的好累。 他不想再这样了,他想回家,想坐在沙发上,看小柴玩游戏的背影,看她操控游戏角色漫无目的又愉快充实的在开放世界里东跑西跑。 或许是太多的情感内收到了一个临界值,爆炸过后留下的只有空白一片,孟宴臣靠在驾驶座的椅背上,放空的双眼盯着车窗外的天空,晴朗的夜晚,夜幕中挂着一轮圆月。 不会再轻易碎掉了。 肖亦骁带着发泄完情绪的许沁走回车旁,孟宴臣下车,拉开车门,用眼神警告追出来的宋焰:别再来招惹她。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徒劳,不是宋焰招惹她,是许沁自己念念不忘。他和许沁说过,也像是在告诫自己: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这应该是最后一次。 醉酒的许沁昏睡在后座,孟宴臣说要把许沁送回爸妈家,肖亦骁不赞同的说:“她这样你带她回爸妈家,疯了吧你!” “这个点爸妈早睡了。” 他没疯,很清醒,自己做不到的事,爸妈也同样不可能做到,许沁这次是铁了心要把曾经的遗憾补全,既然她执意要这么做,那妈妈会告诉她后果。 把许沁送回家,离开别墅回到车里,肖亦骁抱着胳膊在副驾驶等孟宴臣,见他回来了,似乎有事想说,又像是不知如何开口,只能烦躁的挠头。 “有话就说。”孟宴臣拉上安全带,斜了他一眼。 “你先别开车的,你……最近别总是管着沁沁。”肖亦骁犹豫着,讲话吞吞吐吐,“你那注意力,也多往别处放放,少一天天跑我这喝酒,人沁沁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不是跟在你屁股后面那个小女孩了,知道不?” 孟宴臣不耐烦的打断他:“说重点。” 肖亦骁眼神躲闪,嘴张开又合上,过了一会儿才又说:“你没事也多跟琦琦出去走走玩玩,她最近都没怎么喊我们周末出门了,你没发现吗。” 孟宴臣静静地看着肖亦骁:“为什么这么说。” “什么?” “她和你说什么了。”握着方向盘的手掌收紧,孟宴臣感觉自己像来平稳的心跳有些加快,他好像知道肖亦骁要说什么一样。 “她……她说……”肖亦骁看上去似乎是允诺过什么,突然刹车改口,“你管她说什么呢!反正你现在就是管的太宽了,沁儿要管琦琦你也要管,你管的过来吗你!一天少操这么多心!” 肖亦骁顾左右而言他,孟宴臣收回视线,s滑进夜色里,朝着市中心驶去。 他想回家。 心里的天平不知何时早已向一方倾斜,只是当事人毫无自觉。许沁留下的酒气随着车窗的降下渐渐消散,一同弥散的,还有一些说不清的东西,美好的记忆像是在车窗外不断倒退,跟着一起消失在车尾。 他放下了。 - 然而顾多琦生日当天,一直到中午午饭的点,她都没有从房间里出来。 孟宴臣在她门口敲了很久的门,无人回应,推开房门迎接他的是整洁的床铺和空无一人的房间。 立刻拿出手机给她打电话,他们的聊天记录停留在昨晚,他说不回家吃饭了,她说好。 从什么时候起,她连在手机上找自己聊天这件事都不做了,每天晨跑发过去的流浪猫照片也不能勾起她更多的兴趣,她像是……逐渐在离开自己的世界。 下个周她就会离职,搬走,孟宴臣环顾他的家,随处可见顾多琦的物品,和他家格格不入的那些东西,现在竟看起来很和谐,仿佛就该在这里一样。 电话终于接通了,孟宴臣问她在哪里。 她的声音听起来是一如既往的轻快,周围嘈杂极了,显然身处室外,她说在过生日。 过生日?和谁,几个人,为什么他一无所知? 肖亦骁昨晚说,顾多琦这次生日似乎是没打算过了,一直没动静。 孟宴臣问:你一个人吗。 她又说:我和其他的朋友呀,我不是只有你们两个朋友的。 拿着手机的手不知何时过于用力了,金属的边框铬的手掌发酸,孟宴臣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沉默的同时顾多琦的声音响起:没事的话我去玩
啦,孟总。 接着就挂断了电话。 孟宴臣听着忙音,缓缓把手机放下,他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事,不该是这样的。 原本应该是很热闹的一天,孟宴臣却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坐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燕城静静发呆。 顾多琦现在应该很开心吧,她向来有让人快乐的能力,公司里品牌部的主管也很满意她,开会时他不经意的夸了两句宣传图,主管立刻喜笑颜开的说新来的实习生做的,特别好对不对? 不管是谁应该都不会拒绝她的邀请,是和大学的同学吗,还是寝室的舍友。 会有其他男生吗。 想到这孟宴臣坐不住了,之前阻止她被人搭讪的事像是昨天才发生一样,最近天气热,她那些衣服小的像是童装,挂在阳台上还不及他睡衣的三分之一长。 孟宴臣拿起车钥匙,驱车前往肖亦骁的酒吧。 - 她说这两天都不回来。 孟宴臣在房心烦意乱,工作进度停滞不前,他的眼睛一直落在桌对面的座椅上,即便他们一起住在这之后就没有做过几次那个梦,他也没有把椅子撤走,就一直放在那里。 昨天是过生日,今天又是为什么。 像是完整的拼图少了一块,不管在家里做什么,他都会想起顾多琦在同样的位置做过的事,家里寂静无声,像顾多琦没有搬来之前的任何一天。 孟宴臣把手机放在桌子上,他在等,但他也不知道自己等的等不到。 顾多琦说过不会再这么久不理他的。 晚上快十点,手机终于响起,孟宴臣第一时间拿起来接通,他居然在庆幸,庆幸顾多琦还会打电话给他。 “你在哪?”他问。 顾多琦和他道歉,她说话慢吞吞的,听起来像是喝多了,背景似乎在放一首慢歌,孟宴臣觉得她可能在酒吧里。 又重复了很多次对不起之后,她的声音带上哭腔,她说想回家。 收到地址之后孟宴臣立刻出门了,他好似为了这一刻等了很久一样,不然他无法解释自己在家里为什么要穿着西装。 好在酒吧不远,是个清吧,他们之前并没有来过,孟宴臣不知道她跑到这里来做什么,他远远看见顾多琦背对着自己的身影,果然穿着那种巴掌大的衣服,绿色的短上衣,从背后看的到她一小节白皙的腰。 孟宴臣快步走过去,迎接他的却是自己公司的员工一张张目瞪口呆的脸。他终于反应过来,顾多琦今天之所以不回家是要参加部门团建。 ……看来是没少喝,都忘了她说过的“才不要和你扯上关系”,就这样给自己打了电话吗? 卡座里诡异的安静,所有人都不敢吭声,品牌部主管小心翼翼的看着孟宴臣:“孟总,您这是……?” “接人。” 顾多琦喝了酒之后反应会变慢,孟宴臣知道,她此时迟缓的大脑对气氛一无所知,听到主管喊“孟总”,她才慢慢回过头来看他。 确实是哭过的,眼睛一圈红的不像样,她坐在那仰头,一言不发,委屈的像是被遗弃的小狗。 “还能走吗。”孟宴臣伸手握住她的胳膊,想把她从座位上带起来。 顾多琦非常乖顺,任由孟宴臣的手施力,她站起来之后点点头就往外走:“能走,我没有,喝那么多。” 可以确认确实是喝多了,每个喝多的人都这么说。 孟宴臣见她至少还能走直线,又伸手帮她把放在酒桌上的手机拿起来,对卡座里的员工们点头示意:“你们继续吧,我带她先走了。” 只有主管还能保持镇定回话:“孟总走好。” 孟宴臣突然感觉有些好笑,不知道明天早上顾多琦清醒了之后会不会撞墙。 顾多琦的眼睛像是没有聚焦一样,不知道在看哪里,孟宴臣一路都拉着她的手腕没松,怕她什么时候就一个趔趄倒地上了。坐上副驾驶顾多琦伸手去扣安全带,扣了整整三次才扣上,孟宴臣就坐在一边等她,她的所有行为现在都像是慢动作,连眨眼都比别人慢上两秒。 “回家。”她像是发号施令一样,指了指车前的路。 “哪个家。”孟宴臣问。 顾多琦转过头,用湿漉漉的眼睛看他,理所当然的回复:“当然是,你家。” 不是说这两天都不回去吗?孟宴臣轻笑着摇摇头,发动车子:“行,回家。” 到家后她居然说要洗澡,回房间拿了换洗衣物就朝着浴室走去,孟宴臣只能又拉住她,这个状态她真的不会倒在浴室里吗。 <
> “酒好臭,我不喜欢。”她皱着鼻子执意要进去,“我要洗澡!” “……”孟宴臣和她在浴室门口僵持不下,脑内在飞速思索万一她真的昏倒在里面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执拗不过,孟宴臣只能松手:“我就在门口,有问题喊我。” “好,喊。”顾多琦重重点头,浴室暖黄色的灯亮起,透过磨砂玻璃投射在地板上。 孟宴臣像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个玻璃会透出颜色一样,黑色的头发,衣服被拉高褪下,孟宴臣立刻回过身,眼睛慌乱的左右转动两回。 但他又不能离开,只能在门外听着里面传出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孟宴臣拿下眼镜,轻轻捏自己的鼻梁,他闭上眼,却不自觉的滚动了一下喉结。 此时他意识到,他原以为自己只是放下了,现在看来,则是在两条道路中,选择了另一条。 老房子起火,火光映透半边天,当事人方才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