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老韩头儿爷仨为保护妻儿惨遭毒打,浑身上下伤的不轻。他们躺在炕上羞愤难当,流下屈辱的泪水。可面对凶恶的女真人他们毫无办法。
老韩婆子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为父子三人擦洗伤口。等到晚上的时候突然听到三声巨响,外面的夜空一瞬间被红通通的光芒照亮,接着城内城外喊杀声一片。就好比决堤的洪水到处是鼎沸的人声。
老韩头的长孙韩强是位十六岁的少年,家里遭到变故时正在田里干活,等他知道消息赶回来时一切都晚了。他操起草叉就要去找伊勒根拚命,却被老韩婆子死死拦了下来。
夜空中那三朵将天地照的通亮一片的红光,是韩强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的奇异景象。他虽不知道这是明军进攻的信号,但那震天的杀声却让他知道女真人的祸事来了。他按捺不住心中沸腾的热血,拎起草叉冲出门外去察看情况。可到门外就再次被老韩婆子拦住了。
韩强对祖母百般解释不是要出去拚命,只是想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老韩婆子就是不答应。就在俩人僵持不下的时候,有许多百姓向他们家这个方向拚命跑来,明显是想上山钻进山林里去。
“这位大哥,发生什么事了?”韩强急忙拉住一位青年问道。
“快跑吧,官兵打过来了!再不跑就来不及了!”这青年说完撒腿就跑,可又被韩强死死拉住。
“你拉我干什么?你不想活我还想活呢!松手,再不松手我揍你!”青年一边说着一边向后边看去,脸上充满了焦急和惊恐的神色。
夜色中只听到“轰隆隆”密集的马蹄声和漫山遍野的火把,也看不清究竟有多少官兵。
韩强忙道:“大哥你别急,官兵是汉人,咱们也是汉人。他们总不能二话不说的就杀咱们吧?”
那青年不耐烦的道:“你是不是傻?官兵管你是汉人不汉人的,来了照样杀人放火一个都不留!你赶紧松手,再晚就来不及了!”
“这样啊,那多谢了!”韩强放开那青年,看着他飞快消失的背影不知该做什么。
“孩子,什么也别说了,带着你妹妹和弟弟他们快逃吧。别管我和你爷爷他们了。”老韩婆子说到这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上午的时候全家横遭劫难,两个儿媳和孙女被抢走。晚上又逢官兵攻城,怎么什么倒霉事都往一起凑啊。战乱一来全家人能不能活下来都是未知。
韩强那里肯扔下长辈逃命,他收拾了一些东西准备要带着他们一起走,可是刚一出门就被官军的骑兵截住。
官军骑兵都是蒙古人,但还是有人会说汉话。简单审问后得知他们是汉人,又见他们男女老少行动不便,便没有难为他们。只是进入屋中巡视了一番就走了。临了告诉他们先待在家中不得外出走动,以免出现意外。
老韩头儿从炕上爬起来,强撑着身子领着一家人跪在地上叩头,表示降服和对官兵的感谢。同时又拿出仅有的几张糠面饼子献上去,却被对方拒绝了。
官兵离开时,按照杨林战前优抚汉民的命令在老韩头儿家门上插了一柄小白旗,这是表示此户人家是汉人并降服的标志。避免被其他官兵误伤。
老韩头儿家没有被官兵为难,其他人家却没有这么好运。因为夜色之中无法仔细分辨汉人和女真人,所以所有人都被集中在一起进行看管。包括先前那些跑进山林里的,都被官兵逐一搜了出来。
韩强看着骑在马上的官兵,眼里闪过一丝羡慕的光芒。心中正在澎湃起伏,不料被老韩婆子在身后一把将他拉进屋内,然后将房门紧紧关上。
雅尔古寨剩下的唯一一位牛录额真叫布勒默齐特,他是扈尔汉的族兄,住在内城。因为年龄略长便没有随军征伐叶赫部,而是奉命负责城池的防守事宜。疏忽大意和麻痹松懈让他万万没有想到官兵竟然会攻打这里。
布勒默齐特的住宅是个小四合院,住了自家二十几口人。等到外面杀声四起火光冲天的时候,他就知道事情不妙。他一边派大儿子翻墙出去召集手下,一边急忙披挂起盔甲。领着剩下的两个儿子和孙子们护着一家人向外冲去。
布勒默齐特不知道的是后金兵早已被官兵逐个擒杀,已经不会来与他汇合了。刚出院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原来临近的房子有的已经烧了起来。他借着火光仔细观察,发现街巷里有许多官兵在追杀四散奔逃的人群。他心中又气又急,但为了家人安全只能转身向巷子深处奔去。
不料还没走上几步,四周忽的冒出一队官兵。这些官兵迅速将他们前后的道路堵住。同时还有一些官兵利用“什伍攀登法”迅速登上屋顶。
布勒默齐特很惊讶官兵的动作如此迅速敏捷,更惊讶对面官兵的气势。这些官兵瞪着血红的眼睛,浑身血迹斑斑,离的老远都能感觉到他们满身的杀气。这让他身后的女眷们极为紧张,腿脚止不住的发软。
布勒默齐特以前没少和官兵交战,知道大部分官兵战力不高士气低落。但对面这些官兵与众不同,看他们的装备就很独特。身前的盾牌、身后的标枪以及手中的钢刀,还有身上的铠甲,都表明这支官兵绝不是一般的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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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这些官兵的队形,前面是刀盾手后面是长枪手,最后面是弓箭手,整体呈攻守兼备之势。这些官兵的精神面貌和常见的官兵不同,充满了战意。按照以往的经验,能有这样气势的官兵非将领的私兵莫属。
“哎呦呦,这不是布勒默齐特布爷吗,雅尔古寨资格最老的牛录额真,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大晚上的这是要干嘛去呀?奴才给您请安了。还认识我是谁吗?”随着一声冷笑,巴来扎西抱着膀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布勒默齐特借着周围的火光仔细看了看,不禁大骂道:“原来是你这个狗奴才!我问你,官军是不是你引来的?否则他们如何能攻进城来!”
原来巴来扎西和董三彪等人见攻击信号响起,便趁势强攻武。两名把守武的后金兵寡不敌众,很快就倒在血泊里。董三彪等人将这片区域里住着的后金兵清理干净后正要去别处,巴来扎西则告诉他有位后金的牛录额真住在这里,是扈尔汉的族兄。
董三彪闻言大喜,暗道千万不能让一条大鱼跑了。所以立刻招来附近的官兵,急匆匆的向这边奔来。没想到刚转过弯来就撞见了布勒默齐特一家,正可谓是狭路相逢。
“是我引来的官军又怎样?想杀我吗,那么过来呀!”巴来扎西又是一声冷笑,轻蔑的道:“我以前是你们的奴才不假,但现在可不是了。巴爷我现在是叆阳官军侦缉大队的大队官,专门捉拿你们叛逆!”
“呸,你个狼心狗肺的奴才,果然投了官军!看看你干的好事,这么多人死在官军刀下,你不怕做噩梦吗!?小心遇到天命汗把你的心剜出来喂狗!”
布勒默齐特气的浑身直哆嗦。不用说,自己能被官兵堵住绝对是巴来扎西这个狗东西告的密。这个狗东西小的时候常来雅尔古寨玩,对这里的人和物太熟悉了。这叛徒的杀伤力比战场上的真刀真枪还厉害。
巴来扎西不屑地道:“努尔哈赤那个老东西不过是个建州左卫的指挥使,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性,也敢妄称什么天命汗?他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他要剜我的心,我还要剜他的心呢!我就想知道,他杀我哥哥时是咋想的!”
“你你你放肆!”布勒默齐特气的脸色煞白,用刀指着巴来扎西道:“我杀了你个狗奴才!”
巴来扎西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一指布勒默齐特呵斥道:“你这逆贼,别给脸不要脸!乖乖放下刀束手就擒,我去大人面前求情也许还能留你全家性命,若是负隅顽抗不识时务,你们全家就谁都别想活!”
“放屁!我们家屡受汗王恩惠,今天为他尽忠的时候到了。我们家没有孬种,也绝不会投降!杀!”布勒默齐特大喊一声,举刀就向这边冲来。他身后全家二十多口人知道不能幸免,索性一声呐喊也跟着向前冲。
董三彪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看了看布勒默齐特身后那些老幼妇孺,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却很快被杀气溢满。一横手中的钢刀和盾牌,迎着对方就冲了上去。
没办法,当兵的职责就是杀人和被人杀。不管对方是谁,只要站在自己的对面那就是敌人。在这战乱频仍的年月人命如草,来不得心慈手软。否则,死的就是自己。
巴来扎西和几名手下也不甘落后,挥舞着武器一拥而上。他们今晚的表现将决定未来在杨林眼中的地位。面对同是女真的布勒默齐特一家,他们的心中虽有些愧疚,但在利益的驱使下,终是将这一丝丝涟漪彻底压下去。
标枪,一波带着死亡尖啸的标枪划破夜空迎面而来,顿时让布勒默齐特的家人们中发出一片惨叫。
布勒默齐特腿上中了一支标枪,巨大的痛楚让他差点栽倒在地。他本来是可以躲开的,但是为了身后的孙子他硬生生的挨了这一下。虽说有腿甲保护,但是标枪的威力在近距离内可比弓箭大的多。
这支标枪刺穿了腿甲,深深扎入了大腿里面。鲜血顺着大腿两侧“滴滴答答”的向下淌。每向冲一步,地上都是一个深深的血脚印。
又是一波标枪呼啸而至,它们来自屋顶的官兵。依据居高临下的优势,这波标枪又让布勒默齐特的家人们遭受了伤亡。哭声、惨叫声混杂在一起,让人听了毛骨悚然。
布勒默齐特的心都要碎了。没想到官兵的标枪竟然这么犀利,这若是在战场上,大金兵未战就要折损一部分了。
两波标枪只是电光火石之间的事,双方很快冲撞在了一起。官兵先是挺盾给与对方重击,接着就从盾牌后面挥刀进行砍杀。布勒默齐特和家人们被堵在小巷中,即便拚命的抵抗也突不出重围。
董三彪刺倒一名女子,一挥手中钢刀指着布勒默齐特大吼道:“抓活的,决不能让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