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刘嬷嬷拦下穆先,不许他动手，斥道：“三老爷好大脾气？夫妻之间有什么事关上门说不好？非得让下人们也都看见,真真是失了体面！”
钱氏不依不饶,跟着凑上前来，道：“他还哪里来的体面？吃喝嫖赌,哪样不会？人家一二十岁的年轻人还混不吝着,他都什么年纪了,四十岁也还不知羞！”
穆先被钱氏说的臊得慌,院子中间站着一大片下人，他的小妾和子女也来了几个，只是不敢上前来劝。
往外扫了一眼,穆筠娴看见了二婶身边的丫鬟，鬼鬼祟祟地混在人群里，等着看笑话。
收回视线，穆筠娴冲正要动手的穆先道：“三叔！是老夫人使刘嬷嬷来的,有什么话咱们先进去说。”
刘嬷嬷虽然是卫静眉的人,到底是个下人，穆筠娴这句话就把她现在的地位提高了——人家是代表着长辈来的！
这话刘嬷嬷自己说出来就是拿大,也只能由穆筠娴来说。
穆先带着丝毫怯意看着刘嬷嬷，狠狠一甩袖子,哼了一声,率先进了屋。
刘嬷嬷扶着钱氏,往屋子里使了个眼色。
钱氏也不真是非要和穆先打闹,她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利益,于是见好就收，抹着眼泪，跟着一块儿进去了。
穆筠娴吩咐了钱氏身边伺候的两个妈妈，快些把院子里的人都打了，再派几个丫鬟把门口和明间里的东西收拾一番，便也挑帘进去了。
到底是庶出一房，本就不富足，一家子又不会好好过日子，屋里能看得过眼的大件儿没几样，最好的不过是一张摆在帘门内右边的鸡翅木罗汉床，无甚花纹，铺了一张大毛毡，放着两个迎枕。就这一件儿还是一二十年前，钱氏带来的陪嫁，并非后来置办。
屋内其余陈设，几乎就没有让穆筠娴看得上眼的，她草草环视一周，便看向了钱氏。
钱氏坐在罗汉床上，俯在扶手上啜泣，穆先则坐在一旁的靠背椅上，还刻意把椅子挪得远远的，偏着脑袋，不愿看妻子。
穆筠娴这才看见，穆先脖子上隐见血色，应当是钱氏挠的。
一品公爵之府里闹出这等事，穆筠娴自己都觉着难堪，她扯了扯嘴角，坐到了刘嬷嬷身边。
刘嬷嬷坐在钱氏身边，好生劝慰着。内宅皆是如此，只要妇人肯忍耐，夫妻也就和睦了。
穆筠娴心道不公，却也无可奈何，比起让穆先松口，确实钱氏这里比较好说话。
刘嬷嬷正讲着道理，帘外有了脚步声，穆筠娴一回头，就看见穆筠妍来了。
被禁足了一个多月，穆筠妍整个人都变得没了生气，圆脸都瘦了一圈，可见杜氏执行力度十分之好。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穆筠妍当然没给穆筠娴好脸色看，她先是瞪了对方一眼，才走到罗汉床边，把穆筠娴挤开了，隔着刘嬷嬷拉着钱氏的手唤了一声“娘”。
穆筠娴悄悄退下来，心里却暗自笑，丈夫与钱氏闹起来已经够伤情面，若是她晓得这事儿女儿也知情，并且帮着隐瞒，不晓得是什么心情。
刘嬷嬷到底偏私穆筠娴，她晓得穆筠嫚因着什么是被禁足，便道：“六姑娘还是回去罢，有子女在，你父母怎么好说话。”
穆筠妍抹泪道：“我岂忍心看着父母为难。”
啧啧，这么孝顺，父母打的激烈的时候怎么不来劝架？还不是怕被穆先没轻没重的给打死了，分明就是假公济私，想趁此机会不再禁足而已。
刘嬷嬷看了一眼穆筠娴，见其悄悄点头，便不再多说穆筠嫚，继续同钱氏说话。
钱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诉苦，把穆先从头到尾指责了一遍，这会子因无下人在场，她说话更不加遮掩，连夫妻之间的事也拿出来说道。听的穆筠娴与穆筠妍两个红了脸。
咳嗽两声，李嬷嬷拍了拍钱氏道：“好了，这些暂时不说，且说说这次二位又是怎么了？”
钱氏说穆先又要纳妾，还叫她拿钱出来办酒，这不是戳她心窝子么？气上加气，终于忍不得了，两人由争吵变成了动手动脚。
穆先自知理亏，剜钱氏一眼，斥道：“妒妇！”
同为女人，刘嬷嬷忍不住道：“三老爷，您好歹也娶了好几房小妾了，子女也都大了，难得安生几年，怎么又闹上了？难道是哪个天仙不成？”
所谓安生几年，只是几年不纳妾而已，穆先却并非不出去快活，只要不花钱氏的钱，她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穆先梗着脖子道：“大丈夫纳几个妾怎么了？犯着什么法了？”歇一口气，他指着钱氏道：“我三个儿子，都被她这蠢妇教的没了出息！若不趁着年轻，以后我何来子嗣继承香火？”
钱氏不是个十分蠢的，她坐起来，瞪着红眼睛道：“那贱人还有了孩子？！”听起来还像是个男胎。
穆先转而道：“不过叫你出几桌酒席钱你就恼了，不找你拿钱就是了，让兆哥儿和德哥儿的姨娘出一些。你既不同意，你关上门不看就是。”
说罢起身，穆先就打算把这事定了。
钱氏跟着站起来，刘嬷嬷都拉不住她，她两眼血红，脖子上的筋脉撕扯着，肩膀颤，站在穆先背后问他：“你非纳不可？”
穆先停下脚步，一脸不耐烦道：“对！你若再纠缠，我便休了你！”
钱氏张着嘴，身子直直往后仰倒，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吓得穆筠妍手足无措。
穆先也怕钱氏真出事，一时间茫然站在原地，也不敢走了。
刘嬷嬷给钱氏掐了人中，在她耳边说了许多话，才看见她眼睛睁开了。
钱氏喘着粗气，靠在刘嬷嬷身上，半阖眼皮，咬牙道：“我嫁给你半辈子了，你就没对我好过一天，到头来你还要休我！好，好，好！”
穆先并非真要休钱氏，只是跟她吵闹这么久，都没见她敢提起和离的事，遂料定她不敢和离，这时候才敢拿休妻的话唬她。
但是钱氏忽然变得这样了，穆先还真怕她气头上真要同他和离，走近两步道：“我知你为着孩子们辛苦，你若不是妒妇，老夫老妻过一辈子岂不好？你既替我纳了几个妾，又何妨多这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