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住在这样精致豪华的房中,显然房间主人多少有点身份,然而镣铐一露出来,他俩立刻明白了,这位千公子应是一名十分要紧的囚徒。
为了看好他,那帮人还弄了个障眼法,故意让他住在奴仆才住的抱厦中。
身为囚徒,不待在牢狱中反而这么受优待,不是对这位千公子的身份有所忌惮,就是他对这帮人别有用途——蔡昭隐隐觉得是后者。
那么是什么用途呢?
两名侍卫上完锁就离去了,徒留千公子一人继续坐在桌边唉声叹气。
还没叹气足十下,只听吱呀一声门再度被推开,千公子犹如惊弓之鸟般差点跳起来。
——常蔡二人已看出这名‘千公子’脚步虚浮,身形平直,武功不会很高。
从门外进来三个人。
第一人目光炯炯,气蕴于内,肉眼可见是位一名内功强劲的高手,他进屋后双手负背站到侧面,长长的鹰钩鼻子格外注目。
第二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模样颇为俊俏。
第三人是个低头垂眼的矮个中年男子——蔡昭觉得这人很是面熟,仿佛哪里见过。
常宁忽然按上她的肩头,另一手做了个打算盘的动作。
蔡昭无声张大了嘴——她想起来了,这名矮个中年男子不就是中午在戚云柯屋里报账的管事之一么?所以是这管事被人买通了,还是他本来就是敌人派来的奸细!
她心烦意乱,差点没听清下面的对话。
千公子看见那鹰钩鼻子十分激动:“你们想累死我啊,就是口骡子也该歇口气吧,我有几分几两难道你们不清楚么,半月前那个几乎耗尽了我所有功力,你们还来!还来!”
“你也说那是半月前的事了。”鹰钩鼻子阴阴一笑,“这些日子好汤好药的伺候你,别说一点功力也没恢复,糊弄谁呢。”
千公子立刻泄了气,垂头丧气的坐下。
鹰钩鼻子又道:“千公子放心,我们也舍不得真把您累死了,这回这个只要天就成了,还烦请千公子施展神通吧。”
千公子抬起眼皮:“这次是哪个?”
俊俏的年轻人上前一步:“我。”
千公子无语:“谁问你们的人了,我问的是这回要变成哪个倒霉催的?!别再给我一张画像啊,忘记上回弄成三不像了么。我早说过一定要见到真人,而且要活的,活的!”
这几人一来一回,言语中透出来的信息让蔡昭生出一个极为可怕的念头,一个她甚至不敢仔细去想的恐怖念头。她扭头,看见常宁也露出一样惊异的神情。
鹰钩鼻子笑了:“这回要多谢老陈了,若不是他把人骗下山来,千公子也无法可施了。”
陈管事拱手:“我武功低微,还是多亏了‘迷魄针’,才能手到擒来。”
“好说好说,陈管事知情识趣,我们定然不会亏待了你。”俊俏年轻人道。
随着鹰钩鼻子一声令下,又有两人扛着只重重的麻袋进屋来,看形状麻袋里应是个人。
这次来的人常蔡二人都认识,正是他们尾随了一下午的那两家伙。
两人将麻袋放到一旁的躺椅上,解开口子后慢慢露出一张昏迷的清秀面孔……
蔡昭捂住自己的嘴巴,同时感到按在自己肩上的手掌一紧。她抬头侧眼,看见常宁也绷紧了下颌——麻袋里的人正是樊兴家。
鹰钩鼻子对那两人道:“等我们这儿完事了,你们就陪着小宫回山上去。老陈毕竟是外院的,鞭长莫及。若是小宫言行举止有什么疏漏,你们要及时给他描补。”
那两人抱拳应命,随后关门离去。
千公子起身走到躺椅旁,看了会儿后疑惑道:“这人手脚细嫩,骨骼纤脆,看着不像武功很高强的人,你们为何要变他?”
鹰钩鼻子哈哈一笑,甚是得意:“这你就不用管了。小宫,你过去坐好,等千公子给咱们来个‘大变活人’,哈哈哈。”
俊俏的年轻人笑笑,端正的坐到桌旁。
千公子从躺椅旁的立柜中取出一把剪刀,缓缓剪开麻袋,然后他开始‘摸’了——从樊兴家的头顶颅骨,至后脑,双耳,再额头,鼻梁,脸颊,脖颈,一一而下……
仿佛屠夫在抚摸待宰的牲口,看看从哪里下刀合适,又似是正骨师傅在给客人推油过劲,顺着肌肉纹路仔细缓慢的摸索。
——场面说不出的诡异,蔡昭不自制的泛起了恶心。
趁千公子‘工作’的当口,鹰钩鼻子回头道:“老陈,这姓樊的小子是戚云柯的亲传弟子,真的非要换他么?”
陈管事低声道:“非换不可了。你们的人一上山这小子就起疑了,偏偏他又分管庶务,总有打交道的时候。今日中午蔡家小丫头在戚云柯面前一通胡说八道,旁人是半信半疑,可我瞧出这姓樊的是上了心。幸亏我留了个心眼,午膳后溜去客院看看,果不然逮住这小子在偷偷翻查你们人的行囊。”
鹰钩鼻子神情一紧:“他翻查出什么了?”
“还没有。我借故将他引了出来。”陈管事道,“不过,若是继续留着他,被他寻出破绽是迟早的事。这小子看着整日乐呵呵,其实心细的很。那位叫李得标的壮士,刚上山连屁股都还没坐热,就被他看出是练毒蝎指的。呵呵,这等功夫,咱们名门正派可不练。”
鹰钩鼻子喟叹:“我已经叫他们只带刀剑上山,那些阴损的毒镖还有镰钩叉拐什么的一概留下,没想到还是露了破绽。到底是青阙宗弟子,眼力不凡啊。”
这时,千公子已经摸完了樊兴家的双臂和手掌,连指尖都摩挲了半天,现在开始摸樊兴家的胸膛了——看着男人摸男人,蔡昭一阵鸡皮疙瘩掉满地。
难怪她怎么也看不进铺里的那些男风话本,她果然不好这一口。不过她是个宽容的鉴赏家,自己不喜欢没关系,主顾喜欢就行。
小宫有些不耐烦:“天色不早了,千公子快些吧。这小子尚未成婚,是个连相好都没有的童子鸡,又不爱精研武艺,不会动不动脱了衣裳练功的。”
千公子转回头:“你能不能别插嘴,易身大法是能随便含糊的么?习武之人收弟子为何非要讲究天资天赋什么的,因为每个人的肌理经络还有骨骼丹田都是不一样的,甚至连关节都有些许差异,是以有些人适合练刀,有些适合练剑,还有些适合流星锤……”
鹰钩鼻子道:“千公子莫恼,不过小宫说的也有道理。其实这回就是应应急,不必那么较真,千公子还是尽快动手吧。”话虽说的客气,然而胁迫之意毫不遮掩。
千公子无奈,只好再从立柜中取出一个半尺见方的黑色檀木扁匣。他将扁匣放在桌上,打开后一阵银光闪过,里头竟是排的密密麻麻的银针,足有几百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