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由于上房抠着她们的月俸,每到晚上林氏都不舍得点灯,哄着两个女儿早早睡觉。有时借着月光,温雪也会倚在窗边看,但窗子都破洞了,林氏生恐她吹了风,每晚都来查房,见她这样就制止,如此这般地过了一个多月。
而如今不同了,她们绣的新鲜花样的绣品拿出去卖了不少钱,林氏便张罗着把窗子重新糊过了,旁的窗子都是纸糊的,单单就她们两姐妹屋里,是用细纱糊的,翠绿的窗纱望出去,冬日也显出几分春意来。
这样温雪只要穿得严实些,便不会受凉了,自此她开始夜夜借着月光读。
温湄前世读够了,此时对毫无兴趣,便坐在床上玩,有时也凑过去瞧温雪看,逗她说话,缠她讲里说些什么。温雪原本读的是诗经,妹妹要听故事,便放下了,讲起民间故事来。
“妹妹你瞧,天上那些星星就像一条河一样,那叫做银河,天上有个仙女很会织布,叫织女……”
温湄眨巴着眼,敢情她要讲牛郎织女……多么俗滥的故事,早八百年她就听过了。
不过瞧姐姐这么认真地讲故事,她也就没点破,再说穿到古代,晚上不聊天说故事扯淡还能干什么,又没有手机电脑,唉!古人的生活真是太寡淡了。
渐渐地温雪说到了织女洗澡被牛郎捡走衣服,脸庞也红了起来,因说:“那织女急忙去追赶牛郎……”
温湄见她脸红,故意逗她,问:“那织女没了衣裳穿,怎么办?难道光着身子去追吗?”
温雪红着脸道:“那个自然了,幸好那里是荒郊野外,没人来的,没人瞧见还不打紧。”
“哪儿没人来,牛郎不就来了吗?织女不就教牛郎给瞧见了吗?”温湄笑道。
“可再没旁人瞧见了呀。”温雪脸更红了。
“咦,姐姐你为何脸这么红,衣裳太厚了吗?要不解一解,透透气?”温湄故意逗她,当真去解她的衣服,温雪急忙躲开,吃吃笑道:“天这么冷,解开是要受寒的,快别胡缠。”
两姐妹在室内笑闹,隔门林氏听得清楚,思量雪丫头是不是也该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了呢,她的亲事或许要早早开始筹谋了,一定得仔细挑选,给她找个好人家。
当下挑帘进来,含笑道:“什么故事都好说,何苦非要说牛郎织女,雪儿你捡几个古代贤女的故事讲给你妹妹听。”
温雪红着脸笑着答应了,连忙便说:“那讲一个孟母三迁,妹妹,从前有个大圣人叫孟子,他小时候……”
林氏也在这坐了一会,陪着听故事,温雪讲完孟母三迁,又讲乐羊子妻劝诫乐羊子不要拿别人遗失在道路上的金子,讲班婕妤拒绝和皇帝同车出游。她讲得兴起,胸中似乎有好多的学问要喷薄出来,讲了小半个时辰还没有穷尽的迹象。
温湄渐渐很佩服她,这些故事她前世大都看过,但眼前的温雪才十岁啊,自己前世十岁的时候还屁都不知道呢。
林氏见她讲完了一个故事,笑着插话:“这可不早了,别讲得兴头晚上睡不着。”
“姐姐真是才女,竟然知道这么多!”温湄真心称赞。
“她又不爱出门寻人说话,整日就爱闷在屋里读刺绣,时间都用在这上了,能知道的不多吗。”林氏怜爱地摸着温雪的脑袋,又语重心长地道:“你们姐妹两个亲厚,我很放心,以后要互相照顾,湄儿,你姐姐耳音不便,你有什么事要提醒着她,你们姐妹是一体的,姐姐若失仪落人耻笑,你这做妹妹的脸上也不光彩,知道吗?”
“是,女儿明白。”温湄清脆地答应了。
“雪儿你也该学着些人情世故,别老闷在屋里,要多和人打交道,你早晚是要嫁出去的,到了夫家难道还这样躲起来不和旁人接触不成?怎么伺候长辈,侍奉丈夫,驾驭下人,教育子女,这样样都是学问哪,你不学起来,以后怎么办?”林氏又说。
温雪低眉不语,眉梢微动,似乎有些露怯。
“你以后就跟着你妹妹学,妹妹怎么说话,行事,你多看看,记在心里。平时没事也可到我这来学管家,怎么记账,怎么处分下人,你都要学起来呀,唉,我可怜的儿哟。”林氏瞧着温雪胆怯的小模样不禁一阵心疼。
林氏又嘱咐了几句,便让她们早些睡觉,退出去了。
一夜北风甚紧,呼呼地刮了一夜,旦日窗外一片雪白。
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春锦带着两个小丫鬟一早登门,说:“昨儿下好大雪,老太太得了兴头,请夫人和众位姨娘们,带着姑娘少爷们来赏雪呢。老太太命人做的雪披也已做好了,说叫就穿这个,穿去让老太太瞧瞧。”
说着小丫鬟就将红雪披送上前来。
春锦笑道:“昨儿老太太还说,单只给湄姑娘,不给雪姑娘也显得太小家子气了些,就命人去绣坊又加急做了一件,两位姑娘都穿,大姑娘,四姑娘,五姑娘也都有呢,一色的大红,站在雪里才好看呢。”
林氏尴尬道:“老太太一番美意……咳!只是两个丫头都还在热孝里……”
春锦道:“这话林姨娘可别在老太太跟前提起,可犯忌讳了,现下两位姑娘的爹爹好端端在世,穿什么孝呢?林姨娘还是把衣裳收了,叫两位姑娘快换上罢,再等下去老太太该心焦了。”
温雪见是事关忠孝大礼上的,知道严重,低着头一声不敢出,全凭母亲去做主。温湄却心里急得要抓狂,管它是红雪披还是白雪披,关键是不能驳了老太太的面子啊!这个傻娘亲。
春锦见林氏不语,挑了挑眉:“若林姨娘执意不肯收,奴婢只好原样送还给老太太了。”说着就示意那两个小丫鬟送衣服回去。
温湄忙追出几步,叫:“别!这是老太太赏我的,为什么又退回去?这颜色真好看,我很喜欢!”奔到一件雪披前,拉扯着那料子不肯撒手。
林氏大惊,见春锦和两个小丫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们,更觉羞恼,奔过去咬着牙给了温湄一巴掌,骂道:“不知羞耻的东西!你爹尸骨未寒,你就惦记着穿红着绿的……”
这一巴掌打得也真重,温湄前世活到二十七岁,可从来没人打过她一个嘴巴!
何况眼前打了她的,是她这一世的娘,这些日子疼她宠她,拳拳母爱浓得化不开的娘啊!
哇地一声,温湄放声大哭,温雪在一旁也吓坏了,奔上前怯怯地说:“姨娘,别打妹妹,妹妹年幼不知道……妹妹别哭了,妹妹别哭……”温雪手忙脚乱地替温湄擦泪,擦着擦着自己也不禁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