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融融洒进窗台。 赫连铖眉心紧了紧,喉结上下一滚,缓缓睁眼。 恰有风拂来,吹动帷帐,他略一侧头,眼前,是云遥熟睡的脸庞。 愣住三秒后—— ??! 他猛地坐起,一扯被褥将她掀远,床很大,她不至于掉下去,只是被他动作惊动,迷迷糊糊也要睁眼。赫连铖眼疾手快,立即点住她穴位,她头一歪,又昏睡了过去。 怎么回事? 他扶住额,有种宿醉后的头疼,昨夜一幕幕在眼前重演。 月夜、呼吸、交缠。 真是见鬼!要疯了 赫连铖脸一阵黑一阵白,几乎所有颜色都在脸上过了个遍,表情变化得极其精彩。 再看她,还浑然不觉地呼呼大睡,小动物似的拱拱鼻子,脸颊泛着淡淡的粉红。琉璃坠完好无损地挂在她颈间,微微泛光。 她睡相很安稳,好像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早晨。 可她睡得越香,他就越莫名窝火。阖上眼,沉沉地按着太阳穴,生生压下将她一脚踹下床的冲动,从另一侧绕下床,披上外袍,乌青玉随他念动,下达少主令。 他推开门,阿东阿西已经站在门外。 阿东上下打量,松了口气:“吓死我了,还好少主没事,我们候一夜了。” “候一夜了?”赫连铖看向阿西,后者心虚地微笑。 他冷笑一声:“阿西,你现在越来越‘会’揣测我的意思了。” 阿西感觉后背阴风阵阵,讪笑着扯开话题:“少主,需要我们做些什么呢?” 赫连铖冷哼,一字一句道:“把人给我弄走。”末了觉得不够,咬牙切齿补充道,“这几天不要让她在我面前晃。” “好的。”两人抬脚进屋拎人,发现屋里除了床上酣睡的云遥,边角落里还趴着个不知死活的。 正是云遥昨晚看到的那人。 阿东上前踹了两脚,蹲下来探他的鼻息:“好像死了。” 只剩一口气不到,身子都凉了大半。 记起来还有这回事,赫连铖又有点头疼了:“先拖下去吧。” 也不知道是哪个蠢货,派这么个废物来杀他。他想着要逼问幕后主使,故手下留了情,给剩了一口气,可几个时辰没人管,倒真不一定能活了。 想到这里,赫连铖蹙起眉,眼中闪过一丝肃杀:“还有,查查我房中的香。” 云遥醒来,已经到了午时。 似乎睡了一个不错的觉,她惬意地伸了个懒腰,觉得全身都舒坦了。 然而懒腰伸到一半,一些回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 她脸色大变,惊坐起,环视四周。 看一遍,再确认一遍。 没错,是在自己的房间。 又仔细查看自己的情况,四肢健全,没有受伤,也没觉得哪里疼。 云遥抓抓头发,昨夜的事情,她只记得个大概,便是这么会儿,都变得模模糊糊了,如同做了场梦,醒来后梦褪去色,想抓也抓不住。 她依稀记得,自己晕了过去,后来,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时,突起敲门声,云遥一惊一乍,差点翻到床下去,稳住身形后发现,自己居然穿戴得整整齐齐。 她越发迷茫了。 见她一直没开门,门外人道:“云姑娘,我是阿西。” 他重复了两遍,云遥确认,是阿西的声音没错。青天白日的,客栈内人来人往,谁会这么光天化日之下诓她么? 她平复心情,走过去开门。 阿西拎着食盒,微笑着站在门外:“云姑娘,你醒了。” 云遥挠挠脖子,阿西视线落在那枚若隐若现的红印上,轻飘飘撇开眼神,继续保持微笑:“云姑娘饿了么,已经过午了,给你稍了些吃食。” 原来是给她送午饭,云遥忙道谢,谢完后欲言又止,有一肚子问题想问。 不用她说,阿西也了然,所以没有着急离开,双手交叠,笑眯眯地等待她发问。 云遥抓了抓脑袋,讷讷道:“阿西,昨天晚上,我,额,你有?”支吾了半天,也不知该怎么开口。 阿西知她疑惑,善解人意地答道:“昨夜听见响声,我赶来,就将云姑娘送回房了。” 他轻描淡写一两句,几乎令云遥感动得痛哭流涕,原
来是阿西救了她一命!便是千恩万谢,弄得阿西都有些不好意思。 她回忆起赫连铖那副不对劲的疯魔样,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考虑到阿西到底是赫连铖的下属,她只能委婉道:“阿西,你们家少主,是不是有什么,呃,不太方便说的——病啊?” 她无比真诚:“眼下入秋,的确容易肝火旺。我以前在宗内呢,总帮师兄姐煎凉茶,效果还行,需不需要我给你们少主弄一副?” 听到前一句,阿西还在考虑要不要将实情告知,到后一句,忍不住发笑,他掩了掩口,正色道:“昨日有人偷换了少主房内的熏香,催发了少主的气冲。至于更多的,云姑娘最好还是别问下去了。” 阿西说最好别问,那就是最好别问,云遥也不非要知道,连忙摆手:“好的,明白,我不问了,多谢!” 她摸了摸腰间,方才就发现有个重要的物件不见了,微微紧张道:“对了,阿西,我那个锦袋找不见了,是不是在师兄的房间里呀?你能帮我找找吗?” “锦袋么?少主收回去了。” “啊?”她心提到嗓子眼。 “云姑娘别紧张,不过是少主觉得没趣,不打算再玩儿,便收回去了。”阿西宽慰,顺便提醒道,“这几日,云姑娘若没事,请少出门,我吩咐过店家每日会将吃食送来。” 云遥不解:“不能出门么?” “嗯,过几日便是角斗赛,这期间,一切小心为上。尤其是要离少主远一些,”阿西笑眯眯道,“最近来寻仇的特别多哦。” 云遥抖了一抖。她不知实情,单纯感觉阿西说的非常有道理,见他这样仔细提醒自己,又是感动得稀里哗啦,连连保证绝不出门给他们添乱。 三日后,角斗赛。 角斗赛当日,不仅聚宝阁,连整个聚宝城都沸腾起来。 云遥一行人还没有靠近销金楼,远远的就看见阁门前,里三层外三层地聚着不少人。 有人在外头搭了野生赌局,就赌,到底谁能将冥府令牌赢到手,下注者乌泱泱一片,不时有人高声分析参斗队伍实力,惹来赞同或嘘声。 外头尚且这般,里头的人更是如山似海了。 云遥瘦小,视线只到周围人肩膀,差点被闷晕过去。萧祈年拉着她到自己身边,让侍卫给他俩圈出一小块空地。 走过那一段路程,到了观赛席便好多了。不知是靠赫连铖还是锦王府的势力,聚宝阁给他们安排了贵宾座席,不仅视野好空间大,还有茶水点心果子。 云遥眼睛都瞪圆了,反正她今日不是主角,没人管她,坐在角落里吃得有滋有味。 当然也不止他们这一席贵宾。相同的高度,这一圈座无虚席,均是有头有脸,有权有势的人物。 眼下皆是敌手,彼此间也只端着姿态点头示意。 第一场为智斗,按照约定,由王府出面。 锦王妃带来一位摇着羽扇的老者,看起来平平无奇,竟是连挑二十人,毫无疑问地顺利过关。 尽管看似不费力,可实际上,第一关的难度较往场大有提升,将所有参赛者只筛至余下两队。 这对云遥他们来说是好事,意味着一局可定胜负,无需来回车轮战了。 赢了第一关,萧祈年颇有扬眉吐气之范,频频朝那位便宜表哥投去“哼,我就说了吧”的眼神,对云遥拍胸保证道:“放心吧,今天一定把令牌拿到手!” 赫连铖冷哼,命人在自己椅旁加上一道屏风。 眼不见为净。 萧祈年、云遥:“” 第二关为武斗。武斗的规则很简单,三局中,胜数多的那一方赢,至于谁来对战,靠抽签决定。斗场中,禁止灵力,仅准武斗。 不过,规则中有一个小小的变化,由三局分开进行变为同时进行。 赫连铖听了微微皱眉,萧祈年则很高兴,他恨不得速战速决,越快越好。 圆台升起,已被分割为三个区域,彼此间以高墙相隔,互不干扰。裁判席上摆着一具炉鼎,副阁主上前,从其中抽取纸条,展开第一张时,他脸色微微一变。 未曾想,第一张就抽中了赫连铖。 有侍役前来请人,赫连铖起身,不走寻常路,直接从贵宾席翻跃下圆台。 副阁主再抽,第二位是萧祈年。 他年龄轻,又享乐惯了,尽管也修习武艺,但少实战经验,锦王妃不免忧虑,他却跃跃欲试,孩子心性只觉得好玩,也不想在旁人面前露怯。 云遥握紧拳头,给他鼓劲:“殿下!加
油!” 萧祈年同她击掌,笑得无畏:“没问题。” 他随侍役进入圆台后,对方的两名选手也入场了,场内设了避阵,听不见外头的声响,不等副阁主抽下一位,直接开打。 副阁主抹了抹汗,继续抽第三张名条。 云遥撑着下巴,好奇又紧张地盯着台上的状况,有些遗憾阿蛮不在,她最喜欢看这些了。 想到阿蛮,就想到她最爱吃人间的糕点。刚巧,这贵宾席供的点心,她方才就试过,味道不比外头那些糕点铺子差,云遥决定带几块回去,放在乾坤袋里,能保鲜不会坏。 她展开油纸,点心每样各拿了一块,小心翼翼放在一起,正包着油纸,忽然发觉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这里。 她抬头,果真大家都在看自己,她心道,难道这糕点不能打包带走吗?忙问:“那个,请问,这是可以带的吧——?” 却见阿西一脸凝重,甚至带些惶然:“云姑娘。” 云遥不明所以地微笑,身旁走来两人,恭敬道:“姑娘,请吧。” “嗯?”她继续微笑,指着自己,“我?怎么了?” 随后她也听清了,那来自裁判席的声音。 “第三位,云遥。” 云遥呆住了。 她记得,自己是没有报名的,尽管当日发表的人跑了,她也迷迷糊糊,但她清楚自己几斤几两,所以犹豫之后没有填上自己的名字。 那么如今,又怎么可能抽到她呢? 阿西比她更清楚这一点,因为少主授意,故他赛前特地确认过一遍。 他对前来请人的侍役们道:“诸位弄错了吧。” 侍役们齐声道:“不会有误。” 裁判席上,副阁主已经叫了第三遍:“云遥姑娘,请上前,若不打算参赛,即作弃权。” 云遥懵头转向,问道:“弃权会怎么样?” 一侍役答道:“算作认输。” 另一人补充:“整局认输。” 不单是这一局,而是整个三局。 阿西道:“我们弃——” “等、等一下。”云遥看了一眼圆台上正在酣战的两人,按住他,强装镇定地站起来,“我不弃权。” “云姑娘。”阿西肃然,他明白过来这已不是单纯的武斗赛了,恐怕有心之人插手,想这局水搅浑。这一趟,生死难料。 “没关系,阿西,说不定我运气好,对方抽到的也跟我差不多呢?” 她故作轻松一笑,实则后背几乎湿透。 她运气好? 那天底下就没有运气不好的人了。 可是,好不容易走到现在,花了这么多的时间,耗了那样大的精力,其他人都做得很好,难道,要坏在她一个人手里?她不愿拖累大家。更何况,她信誓旦旦跟凌将军保证,要帮他找人,就差这一步了,她不能退。 她也不应该退。 侍役开始催促,云遥朝阿西宽慰一笑,同他们下到圆台。 站在高耸的铜门前,她双腿开始颤抖,赶紧调整呼吸,心底给自己加油打气。 沉重的摩擦声中,铜门拉开,刺目的亮光里,海浪一般的欢呼,一阵高过一阵,从四面八方向她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