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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局中人

苏惊梧虽愤而离去,倒也没有多生孟濯的气,只是有点不畅快。 紫昊牺牲自己救她,宋照璘寸步不离守着她,孟濯从头到尾只把她当个不谙世事的小猫妖。 被人这么围着或者护着,有时候感觉并不那么好,让她常常意识到自己是个废物。 她漫无目的地走到一座桥上,看河边一名老妪借着月色在捶衣。 盆中摞了高高一摞衣物,浣洗完毕后,那老妪颤巍巍站起身,想要端起盆子,突然脚下一滑,差点摔进河中。 一只手托住了她后背,另一只手扶着装衣服的盆子,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老妪,露出温善的笑意。 等老妪站稳了,苏惊梧才松手,看了一眼盆中衣物,都是些粗布料子。 她谁也帮不了,此刻却仿佛找到一些安慰,至少,她还能送这个老妪回家。“婆婆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那婆婆衣着朴素,头发一半已是银白,却盘得一丝不苟,脸上略有疲态,但笑得和蔼,连声跟苏惊梧道谢。 “小苏!”桥头传来宋照璘的声音。 他疾步过来,松了口气:“找到你了,孟前辈让人传话说你从流风坊走了,没坐他们的马车,我沿着来路去寻你也没见到人,还好没跑远。” 老人家拍拍她的手,婉拒了她的好意。 苏惊梧也不好强求,只能松了手,这才转头对宋照璘笑了笑:“宋大哥你放心吧,我只是随便走走,本来打算送完婆婆就回去的。” 宋照璘观察她脸色:“是有什么烦心事?” 她看着老妪走远,摇摇头:“谈不上烦心,只是自己待在房里容易胡思乱想。” “也是”,宋照璘松开眉头:“你以后闷了就喊我陪你出来走走,你一个人我不放心,现在城中又是鬼害又是水怪。” “你很想去的吧”,苏惊梧说:“跟辰乐君一起查麻衣翁和水怪的事,但是又因为要保护我而无法分心。” 两个人并肩走在桥上,月光照下来,很适合坦诚谈心。宋照璘也不掩饰:“自然是想的,但我师父和紫昊真人都嘱咐了我要护好你,这件事排其一,其他事都要靠后。” “可是惩奸除恶才是你志向啊,保护我和追求志向中只能选一个,不会难受吗?”苏惊梧踩着自己的影子,问起了话本里经常出现的选择难题。 宋照璘诧异地看她一眼:“说什么胡话?背弃恩师嘱托,辜负师门重任,先去管外面的事,岂不本末倒置,若是自己的师妹和掌门都不能保护好,还谈什么惩奸除恶——” 他思索了下,似乎在找恰当的词,最后只委婉道:“不太合适。” 这次轮到苏惊梧诧异地看他了:“我一直以为你是那种认死理的人呢。” “没大没小”,宋照璘拍了下她的头,弯起嘴角笑了笑,“我是认死理,这就是我的理。” 桥上迎面走来一个红衣女子,撑着伞跟他擦肩而过,宋照璘奇怪地抬头看天了一声:“没有下雨,姑娘怎么撑伞?” 苏惊梧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看哪呢?刚跟谁说话,谁撑伞?”宋照璘摆了摆头,再定睛看去,桥上分明一个人影都没有。 他犹疑道:“我刚刚,看到一个姑娘,撑着伞走过来。” “咦——”苏惊梧抱着胳膊搓了搓,被他吓出一身鸡皮疙瘩:“听着就邪性,还是快点回去吧。” “等等”,宋照璘拉住她领子:“你看那河里,是不是有条小船过来了,船头站着一个人。”苏惊梧炸毛了:“还来?不好玩不好玩,快回去。” 河上传来惊喜的喊声:“宋兄,猫师妹!你们也来鹭州啦!” 声音倒是耳熟,苏惊梧拔起来的脚又停了下来,看到船头一道青竹似的人影,不正是段长松。 都言月黑风高好办事,而今半月高悬,正适合会友相逢和密谈。 同样被月光照耀的歌楼中,孟濯手中扇骨轻轻敲打掌心,露出一点笑意:“如此便好,觉山那边也在部署中,阁下负责人间道,我等扫清乱世邪,那就恭候大人佳音了。” 对面玄衣男子一副官模样,气质沉静,眉眼氤氲着卷气,目光扫来时却隐隐透出鹰隼一样的锐意,他点头:“快了。” 孟濯告辞起身,出门前又停住,回头道:“听闻前州牧在回乡路上暴毙身亡,我只有一句,阁下没有第二次机会,一发即动全身,还请做好万全之策,要做就做干净。” “我自有打算。”年轻的州官神色淡如湖泊,所有表情都埋于湖面之下。 与此同时,桥下相会的段长松几人却是把欣喜都挂在了脸上。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过来做什么?不是门派中有急事,都已解决了?半夜怎么在这桥头游荡,这是要去哪里?最近河中闹水怪,常有幻象出没引人入水,你们还是远离水边的好。” 段长松一连串又问又说的,都不等他们回答,看来是很久没跟人说话憋坏了。 宋照璘摇摇头:“突然有些急事,尚未回山。” 苏惊梧够头往他身后看:“谷公子呢,他在不在鹭州,上次给我们的药还有没有?” “你怎么见面就只问别人,段大哥在你跟前你不高兴吗,我辛辛苦苦半夜也要干活,你都不关心关心?那家伙受孟前辈嘱托去白於山取药——” 说到一半,他恍然大悟:“原来你们已经碰到孟前辈了,他要的震灵香就是为你们准备的吧,可是紫昊真人出事了?” 这么说剑寒宗也早就跟孟濯接触了,一直就在这城中。苏惊梧点点头:“嗯,出了点事,我们带他来求医,正好碰上辰乐君。所以你们来鹭州是跟辰乐君一起查麻衣翁的吗?” “是也不是,他给师叔传了信,说在这边相会。过来之后师叔带我们暗探全城,在觉山发现了一些棘手的东西,但现在还不能轻举妄动。这两天又传出燕金河水怪,嘉平还没回来,就只有我来查这水中蹊跷了。” 段长松跳下舟头,手持罗盘在河岸边探了探:“奇也怪也,没有水祟痕迹,也不知什么精怪在作怪。” 此刻苏惊梧见谁都比见孟濯亲切,对他道:“既然是一同办事,要不要随我们跟辰乐君相会,他在四季春酒楼?” 船夫还在舟尾待命,段长松摇摇头:“还没到时候,事情办好我们就会过去汇合。”说完他朝二人拱手:“虽然很想跟你们把酒畅谈,但今日有事在身,且先暂别,回头再去找你们。” “段兄,你要查这水怪,可要我们相助?”宋照璘终究有些放不下,回头用眼神问苏惊梧。 苏惊梧点头,不顾段长松推辞,要跟着跳上小舟,孟濯的声音传来:“你们不能去。” 桥上一道长影缓缓靠近,孟濯漫步而来,手里拈着一挂金黄枇杷果。段长松朝他行礼:“辰乐君。” 孟濯点点头:”段小友原来也认识他们。” 段长松朗声一笑:“吴山镇相识,很是投缘,碰巧又在这里遇到。” 趁他们交谈,苏惊梧眨巴着眼睛对孟濯立保证:“我们不会拖后腿的,不,我不会拖后腿的。” “不是这个意思”,孟濯见她脸上毫无芥蒂,看起来没有记仇,展开眉头:“马上要开始治疗你师父了,就在明后两日,得先保存精力。水怪的事不用担心,非凶非煞,未必是威胁。 “小孩子早点回去睡觉,宋小友你送她回去吧。”说着他把枇杷抛过去。 宋照璘接住:“这是?” 苏惊梧拿过来,摘了一颗咬进嘴里,朝他眨眼:“赔礼收到了,暂且揭过,不保证以后不旧账重算。” 孟濯弯眼笑出声来:“好好好,这本是那流风坊备给州牧的,他说不爱吃,我才拿来借花献佛,还想说另找法子正式赔礼呢,这就被揭过了,小猫姑娘好是大度。” “这算什么”,苏惊梧摆摆手:“前辈要是能救回我师父,给你跳十天十夜的舞都不在话下。” 另外两个人还摸不着头脑,她对段长松挥挥手:“那就等你们来了。”说完拉着宋照璘衣摆回四季春去了。 城中俨然暗流涌动,她只摸到些微轮廓,孟濯就已经明示暗示了,还是识相地退而旁观吧。 可她虽想远离潮涌,却抵不过风浪沾身。 次日苏惊梧练完剑回酒楼时,一群人正围在前柜清账。 其中一人拨着算盘,皱眉说:“老连,上个月孙二爷发话了,你这个月要交三千两红利,你这还差小一半呢,拿什么补上?用你这双手,还是跟你那废物儿子一样抵一对眼珠?” “但是这老田舍年纪都大了,眼珠子发浑,也不值钱了呀。”他身后打手在旁边奚落哄笑。 连掌柜像是早应对无数次了,声音还很镇定:“容张爷垂怜,最近城中客人少了许多,还请再帮忙宽限七天,某会尽力想法子。” 那持算盘的八字胡抖了抖,眼神往一边斜过去,掌柜低头递过去一包红封。 领头人隐秘地掂了掂分量,脸上一哂:“最多五天,过不了月计就等着献药吧,能为大公子捐身,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说完挥袖带着一群人走了。 看着连掌柜沧桑的背影,苏惊梧眼皮直跳,在这一两银子够普通人家吃一个月的地方,酒楼一个月要交三千两红利,这是把人往死里榨了。 宋照璘拿出钱袋,里面是

陶甘刚寄到的银两,川资不足三百,远远不够救急。苏惊梧盖住他掌心:“没用的,他们这个月来了下个月还会来,无休无止,这样解决不了问题。” “那要怎样解决?”宋照璘皱着眉:“除非断根,但这楼是孙家的……” 苏惊梧提起剑:“正是,断了他们孙家这株祸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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